灰衣人与皂衣人对望了一眼,显然对宇一航有所保留,俩人都未答话。
“我对你们一无所知,你们多少得交个底吧,要不然合作从何谈起?”宇一航刻意低头瞥了眼自己的丹田以及双腿的受伤处,分明是在暗示以他目前的状态,想逃也逃不了。
灰衣人沉吟片刻,终于松口,“除了媒婆的事儿,你还想知道什么?”
“镜州之秘。”
“宇大都督是不是太贪心了?”宇一航的单刀直入,令灰衣人颇感意外。
“穆世宗曾倾全烨朝之力找寻镜州所在,当时我统领着神机营,又是他最信任的得力助手,知晓的东西只会比你们多,不会比你少。”
“你和穆延霆究竟有何实质的收获?”宇一航的这番话显然说到了点子上,灰衣人难免动心。
“基本确定了镜州的入口就在禹都之内。”
几个可疑的地点在自己的脑海内快速闪过之后,灰衣人转而道:“没有钥匙,就算给你们找出镜州所在,终究也是徒劳一场。”
“莫非你所说的镜州之秘,是指开启镜州的钥匙?”宇一航不由得思潮翻涌,五味杂陈。
灰衣人微微颔首,道,“关键就在金怀梓的女人——朱雀星君身上。”
“朱雀星君不过是司徒定派出的细作,如今你们却死死揪住她不放,当中到底有何蹊跷?”宇一航表示不解,不断地旁敲侧击。毕竟以灰衣人的手段,要确定一个人的身份并非什么难事。
“金怀梓这个老不死,他的手段不可用常理度之。”灰衣人慎之又慎,还是不肯把话说通透,“等你见到那三个婆娘,我们再从长计议。希望你这个纸探花的传人,到时候能有所作用。”
“你们狼子野心,我若相帮,岂不是助纣为虐?”宇一航忽地露出一个神秘的笑意。
“如今也由不得你做主……”灰衣人正要吩咐皂衣人上前,却无意中察觉到飘洒到身上的雨滴,不知何时变得如灰泥般浑浊——
大鹏蒙,水佩风裳,四方纵横步凌霄!
只见宇一航猛地背负双手,随着脚底冒出缕缕浑浊轻烟,整个人竟能步踏虚空,形如拾阶而行,快速地越过俩人,飘然落地之后,立即直朝禅院的正门方向飞奔而去。
“不好!快追!”
虽事发突然,但灰衣人还是立马回过神来。他向皂衣人发出指令的同时,自己亦施展轻功身法极力追赶。
宇一航的内力已被‘枯毣’消耗殆尽,再加上双腿皮开肉绽,俩人本以为就算己方一时失了先机,自信在九十步内必能追上。结果却发现宇一航的步法流水行云,奔走如风,恍如鬼魅贴地飞行;而且更为诡异的是,宇一航变得身薄如纸,在风雨中飘忽摇摆,好比纤柔的柳絮。
宇一航越跑越轻盈,仿佛每多跑一段路,身子就能少一分重量:
四个身位!八个身位!十六个身位!
眼见双方的距离逐渐被拉开,皂衣人连忙用左手抽出腰间的软剑,然后用右掌根一拍剑柄,软剑受到内力的灌注,登时如利箭般刺向宇一航的背门。
以宇一航的反应,皂衣人知道此举伤不了对方,但只要对方作出闪避的动作,向前奔跑的速度必然会受到影响,到时就会相应地放缓。
岂料宇一航的后脑勺像长了眼睛一般,既不是向后翻腾,也不是左闪右避,而是出乎意料地跳高了半尺,脚尖巧妙地在剑身上借力轻点,然后借着这股劲力再度向前冲,直接把双方的距离拉大至二十个身位。
转眼间,宇一航已绕过大雄宝殿,而在百步之外,紧挨正门的天王殿已映入眼帘。
宇一航知道只要离开无相禅院,进入恒祥坊的街道,凭借自己对禹都八坊的熟悉程度,便可以利用纵横交错的胡同小巷,就有很大机会彻底摆脱灰衣人与皂衣人的追截。
灰衣人也猜到宇一航的心思,连忙示意皂衣人跳到自己的正前方,然后利用一个单脚侧踢让皂衣人借力前蹬,瞬间抹平双方的距离差,。
宇一航即时觉得剧痛传来,如飞鹰捕食的皂衣人不但钳制住他双肩,还顺势硬生生地把他按倒。内力全失的宇一航根本无从抵抗,直接双膝跪地,轻微的骨裂声也随之响起。
“看你还怎么走。”皂衣人认为宇一航双腿已废,就把擒拿的手劲给撤了,却惊觉从宇一航背负的双手金芒骤闪,并快速衍生出一个傲展双翼,直飞冲天的大鹏形相。
眼见金芒气势凌厉,皂衣人急忙骇然退开,并用双掌护住自己全身——
大鹏蒙,风行水上,旮旯无觅蔽云遁!
依旧背负双手的宇一航,浑然无视各处的伤痛,更能以双膝代脚,先在湿透的地面上向前滑行了三丈有多,接着又挺身而起,继续迈开步子,风驰电掣般冲进天王殿。
看着地上那两道逐渐被雨水冲淡的血迹,皂衣人也不禁瞠目,一时之间也忘了追赶。
“殿里的‘四大金刚’未必能奏效,你立即通知其他人,准备启动紧急方案!”快步赶上的灰衣人,匆匆地扔下一句话,就越过皂衣人,也冲了进去。
‘天王殿里隐藏的机关消息,仅次于烟雨楼。即便是状态十足的木健邦,也未必应付得来。这个宇一航早已伤疲交加,而且内力全无。又岂能……’
皂衣人心中清楚,灰衣人之所以在无相禅院设下这道屏障,初衷就是为了对付木健邦以及羲朝的神机营。但从灰衣人的话来看,把握并不大。
对方单人匹马,而且还是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之下,一而再,再而三地有惊人之举。经过数次交手,皂衣人也不得不对宇一航刮目相看——
‘不妥,此处必有古怪!’天王殿内,宇一航面对敞开的殿门,以及不足五十步的寺院正门,却陡然止步不前。因为多年驰骋沙场的经验和多次险死还生的经历,才形成的超卓意识,正不断地发出警告。
四大金刚,又名四大天王。出自婆罗门教的二十诸天。分别为东方持国天王魔礼海、南方增长天王魔礼青、西方广目天王魔礼寿和北方多闻天王魔礼红,是佛教伽蓝中最重要的护法神,故此通常被寺院用来做守护神。这也是无相禅院为何会选择在正门附近兴建天王殿的原因所在。
倘若大的天王殿,除了四尊各高两丈多、法相威严的塑像,只有身在其中的宇一航。当中所潜藏无形的压迫力,令人如坐针毡,局促难安。在殿外飞洒的细雨衬托之下,更凸显出殿内不寻常的安静。最为奇怪的是,一直紧追不舍的皂衣人和灰衣人亦迟迟未有现身。
而此时,宇一航猛地发现眼前这四尊天王塑像所持兵器,与大部分寺院的并不相同:
魔礼海的琵琶没弦、魔礼青的剑无鞘、魔礼红的伞缺底座;最令人费解的是,魔礼寿所抓的并非紫金龙花狐貂,而是一条对垂涎龙珠的无牙青蛇。
噗——就在宇一航觉得费解之际,魔礼寿塑像左手那颗泥塑龙珠忽然跌落青石板铺就的地面,碎成了渣子。但周围一切如常,并无半点异样,他所预感到的杀机并未如期发生。
未几,一阵异香飘入鼻腔,宇一航顿觉眼冒金星。宇一航立刻意识到是中毒的初期症状,但奇怪的是这种不适感只是维持了须臾,就全数消退。而就在此际,魔礼红塑像那柄混元伞也应声跌落,更笔直地插入地板数寸——
嗖!嗖嗖!嗖嗖嗖嗖……
刹那间,过百枚的柳叶镖从左侧塑像的围栏飞射而出。柳叶镖虽然密集,但限于围栏的高度,攻击范围只针对下三路,故此宇一航只需纵身上跃,就可以轻松躲过。
眼见所有的柳叶镖都没入了右侧的围栏,宇一航生怕还有第二重机关,便下意识地低头细顾,惊觉左右围栏之间布满了无数根如头发般线,若然不是偶有隐晦的寒芒闪烁,就算目光锐利也极难察觉。
“乌金断魂丝!”宇一航大惊失色,幸好刚才一跃有数尺高,他赶紧在半空利用双脚互叠借力,跳上屋顶的横梁之后,特意抽了块瓦片扔了下去,结果瓦片尚未落地,就被切割得四分五裂。
宇一航意识到地面已无立足之地,因为两侧天王像的围栏,头尾都各自靠着大殿前后门。他正寻思着是否要从屋顶离开之时,魔礼青塑像所握的剑突地升起半尺,屋顶过半的瓦片陆续翻转九十度,当中数百粒系着乌金断魂丝的尖锥急坠落地——
如此一来,整间天王殿已悉数布满乌金断魂丝。而最麻烦的是,它们之间的空隙仅有两拳宽,就算宇一航的‘大鹏蒙’身法再高明,也难有用武之地。
“西南辰族的妙香师太,之所以有‘无影手’之称,皆因擅用此物。”此时,灰衣人的声线在屋顶外响起,“你无半点内力支撑,还能施展这般身法,纸探花的‘浮图神通’的确令我大开眼界。 ”
灰衣人见宇一航连半步都不敢动,又得意地道,“只要你肯自断双臂,我大可以把这机关给撤了。到时候我们再仔细谈谈合作的事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