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临阵传艺?”东方宏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提出这么一个古怪的要求。
欧阳浩明笑道:“东方阀主,欧阳只需半盏茶的时间,还望准允。”
淘沧海大会,竞投者唯一的资本,不是身家性命,而是自个的绝学;这点在掷骰分组中已体现得淋漓尽致。不同于扎布等人都施展了真本领,常虎只是表现出见多识广的一面,至于贾正在地上画的那一横,只不过适时地抓住了众人的心理,多少有点故弄玄虚之嫌。
可如今欧阳浩明提出要传授刀法于俩人,尤其是贾正作为末轮竞投者之一。贾正功夫的深浅尚且不知,万一真学会了‘迴刀诀’,这是扎布和二胡隐士不愿意看到的。
不过俗语有云‘先拳后腿次擒拿,擒拿有成,再进兵器’。而十八般兵器之中,则有‘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的说法。刀虽然不是最难练,却易学难精——烟雨楼的七把刀,名震禹都。这七个人在刀法上所花费的功夫,少则十几年,多则几十年,除了欧阳浩明,姜小七等人都未能将顾朝峰的‘简刀’融会贯通。
故此贾正就算武学天份再高,也极难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掌握‘迴刀诀’。但贾正若然本身也是刀法高手,则另当别论了——
身为主办方,东方宏是再不愿意看到像首轮那样,接连出现主动弃权的情况,他经过多番考量,为了保证竞投的公平性,便转而征求二胡隐士与扎布的意见。
“临阵学艺,并非每个人能做到。贾兄弟乃非常人,在老朽看来,一试又何妨?”二胡隐士倒显得十分豁达,不但没有异议,还加以勉励。
“哼!艺贵精不贵多。有人想临时抱佛脚,俺就当看场猴戏。”扎布则满脸不屑,语带轻蔑之意,认定贾正会因此乱了自个的阵脚。
东方宏见两人都不反对,便对欧阳浩明道:“欧阳楼主,你们三人就随黑泽长老到偏室去吧。”
“欧阳先行谢过东方阀主!”欧阳浩明感激地抱了抱拳,却没有移步之意,“不过就不用这么麻烦,区区的一刀,欧阳当众比划即可。”
见对方竟然如此高调与自信,东方宏心底难免泛起一丝狐疑。
欧阳浩明当即离座,先行向常虎和贾正低声交代几句,再示意俩人并排而站;他自己则背对着东方宏,站在三步之外,并从怀中抽出一条黑纱布,将自己的双眼蒙住。
原本高举过头、合十虚握的双手,在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之后,开始缓缓地向前放下,当双臂与地面平行之时,一把金光耀目的‘刀’竟然从虚握之处渐渐衍生成形,犹如一座沐浴着朝阳、傲然挺立的孤峰!
‘迴光返照,绝处逢生——这就是简刀九诀之中,最为神奇的迴刀诀?’相传迴刀诀可解天下万毒,令人化厄为安,但面对如此杀气腾腾、凌厉之极的刀气,常虎不禁心神巨震。
‘只要刀劲稍有偏差,我俩就得赔上性命。到底该不该信他?’想起欧阳浩明刚才的嘱咐,贾正心里也是吊着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换了谁,也不想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传闻中,迴刀诀能将潜藏在人体的毒性去除,或者百脉的郁结节点打通,从而达到有毒驱毒,有伤疗伤的神奇功效。但前提是不可运功抵抗,否则适得其反,会有性命之虞。
不过,现实是面对欧阳浩明全身凝聚,近在咫尺的这一刀,贾正与常虎顿时有种被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恐惧感。俩人饱受煎熬的心田,几乎不约而同地自问一句:
当这一刀劈下之时,自己会否下意识地闪避?
虽然欧阳浩明的‘刀’仍是蓄势待发,可整间主屋都充斥着强烈的压迫感,仿佛飓风前不断酝酿的低压槽,直令人心胸抑郁难舒。
究竟欧阳浩明的‘刀’从何而来?而他所握之‘刀’孰真,孰假?在场无一人能瞧出端倪。相比刚才在掷骰分组时,欧阳浩明随意的一刀,与眼前蓄势待发的这一刀,简直天渊之别——
绝刀之名,果然非同凡响!
众人心底佩服之余,亦开始觉得扎布方才提出的对战方式的确有先见之明。毕竟,拳头再硬也是血肉之躯,与锋利的宝刀相比,终究是吃亏。
就在此时,欧阳浩明一声怒喝,他手中那把‘刀’微微一斜,刀身竟瞬间暴长逾二尺!
锋芒毕露的刃口,以惊雷破空之势,向贾正与常虎俩人的颈部横劈而去!
刹那之间,众人目之所及,尽是璀璨的金光,如升腾的旭日倾泻满溢!
“既然与‘六渡’无缘,本楼主此次的‘淘沧海’亦告一段落。东方阁主,咱们后会有期!”当金光淡退消散,欧阳浩明主仆二人已无踪影。
面无表情的东方宏,不期然地瞟了瞟欧阳浩明先前所坐过的位置,心里竟缓缓升起一种既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这种神秘的距离感,似曾相识……
当黑、白两长老以及扎布等人都先后回过神来,发现常虎与贾正依旧并排地站在原地,而两人所展现的举止神态却是大不相同:
常虎完全是一副呆如木鸡的样子,两眼空洞无物,嘴唇微微颤抖,似乎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贾正则双目紧闭,咬着牙、面容扭曲地攥着拳头,早已汗流浃背,显然是在与某种不适进行抗争。
欧阳浩明名誉上说是传授‘迴刀诀’,但在旁人看来,方才那一刀的冷酷与决绝,尤其是那道金光所带来的死亡气息,比刑场上的刽子手更浓烈百倍!
面对如同死神召唤的一刀,试问世间上又有几个人敢站定不动,而不作出任何的闪避?
到底那一刀是否真的劈在常虎与贾正身上?这式刀招,俩人又领会了几成?
恐怕只有已然离开的欧阳浩明才清楚。
半盏茶过后,东方宏见常虎与贾正依旧如此,便对众人道:“以他俩目前的情况,估计一时半会也缓不过来。我们没必要再等下去。”
东方白水会意,立即高声对扎布和二胡隐士说:
“末轮竞投开始!此轮无顺序之分,能重启‘六渡’者,视为胜出!”
东方宏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又补充道:“半个时辰后,本舰即将抵挡城东的兴盛水闸。若然无人能重启成功,本阀主将依照金大哥的遗愿,把‘六渡’沉入临州河河底。”
“如此罕见的宝物,老金竟然这么舍得?”扎布听了,顿时一愣。
二胡隐士也赶紧劝道:“东方阀主,这‘六渡’出自镜州,为世间绝无仅有之物。金老他已仙游,倘若再放弃‘六渡’ ,恐怕老朽……”
话未说完,二胡隐士突然解开自己衣襟,露出纹着阎罗刺青的左胸膛!
“才过了九年,你的刺青就——”东方宏竟然即刻离座,冲到二胡隐士身前,满脸诧异。
通常为了在皮肤的底层更好成形及凝固,刺青时均采用墨汁去勾勒基本轮廓,后期则会根据个人喜好,选择不同填充的颜色去点缀。不过,二胡隐士的阎罗刺青奇就奇在,除了小部分的线条是常规的暗青色,绝大部分的竟如封火漆般血红。
“浅摹阎罗换天机,血蚓围聚合断魂!”二胡隐士语调之低落,仿如处于弥留之际,“东方阀主,你现在该明白,方才秤手老弟和围水道长为何会被老朽说服了吧?”
二胡隐士,五十岁时患上厥脱之症。曾被多位郎中断言,最多只能再活三年。而在七年前,通过‘淘沧海’大会认识了当时的逢胜赌坊舫主金怀梓。后来金怀梓用独门秘法,足足花了六个时辰,在二胡隐士的心口位置纹上,可压制心疾、延寿十八载的‘阎罗刺青’——
阎罗刺青,代表六道轮回之中的‘地狱道’。关于这段旧事,东方宏记忆犹新。而他曾提及金怀梓遗留的五张请柬,其实就是金怀梓先后给五个不同的人所纹的刺青:
秤手的‘夜叉刺青’,象征着‘饿鬼道’。
围水道人与象山法王共有的‘角端刺青’,则蕴含着‘畜生道’的奥义。
扎布拳头的‘罗睺刺青’, 为‘阿修罗道’的表率。
顾朝峰则拥有体现‘天道’的‘梵天刺青’,但这个刺青最为特别之处,并不是纹在人的身上,而是纹在了一把刀之上。数年前,顾朝峰将这把刀传给了他唯一的徒弟欧阳浩明。
东方宏曾问过金怀梓为何独缺‘人道’的刺青,金怀梓的回复总是模棱两可。起初东方宏对于金怀梓来自于镜州是有所保留,后来二胡隐士等人的的刺青都彰显了奇效。再加上分别拥有‘上古凶兽刺青’的镜州四怪出现,他才勉强接受镜州之事。
只是他想不到,金怀梓临死前竟嘱托自己秘密举办最后一届‘淘沧海’大会。让他更意外的是,仅仅过了半年,金耀岱离奇地暴毙于浮世桥,导致‘镜州’之说在禹都掀起轩然大波。
感慨不已的东方宏,想到此处,遂反问二胡隐士:“你想通过‘六渡’,打开镜州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