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虎?”
众人定睛一看,都颇为意外。
数百斤的船舵,常虎竟举重若轻,而且他表现出来的这份气定神闲,与方才呆如木鸡的状态截然相反。二胡隐士等人的心底几乎泛起同一个疑惑:
欧阳浩明的‘迴刀诀’,他领悟了几成?
“常某一时情急,还望东方阀主不要介怀。”常虎边表示歉意,边把船舵放到地板上。
东方宏扭头一看,见贾正也缓了过来,便故意道:“最后一轮的规则,能启动‘六渡’,即为胜者。而刚才扎布帮主与二胡隐士已试过,现在就剩下贾兄弟了。”
“六渡?东方阀主所指,莫非就是此物?”贾正指着地上那个生锈船舵,一脸不解。显然对东方宏与二胡隐士等人的对话一无所知。
常虎似乎对这个名称,也是满腹疑惑,当即附和道:“此舵既然是金老舫主留下,必定有非凡之处,还请东方阀主介绍介绍。”
‘入定顿悟,不闻外事——从他俩的反应来看,不像是假装……’东方宏并不答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众人见主人家不发话,自然不好多问。尤其是扎布与二胡隐士,俩人方才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完全不顾东方宏的面子,即便是被取消资格也不奇怪。
不像其他五位参与者,对于半途加入的常虎与贾正,东方宏始终戒备之心。而且这个戒心,自从他打开独孤世阀的长匣子之后就有。到了欧阳浩明当众授艺,他的戒心更是有增无减。
扎布与二胡隐士重启不了‘六渡’,早就在东方宏的意料之中。毕竟这么多年来,金怀梓为了重启‘六渡’,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过奇怪的是,金怀梓似乎与‘镜州四怪’没有半点交集。在东方宏的印象中,即使金怀梓屡试屡败,也不曾有过向‘镜州四怪’求助的心思。这种讳莫如深,刻意回避的背后,到底又隐藏了什么?东方宏始终不明白。
但,金怀梓对中土九州的地理志有着异常浓厚的兴趣,尤其是前州的地理志,生前更是时常翻阅
中土的前州,与北方的岚国边界紧挨。历朝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多年来更是烽烟不断。自司徒定掌政之后,羲朝与岚国之间虽时常有摩擦,可并没有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争。
如果说近二十年,前州最出名,最惨烈的一战,非野狼谷伏击战莫属。
当年烨朝的世宗皇帝穆延霆,亲率十二万精兵出征岚国,结果八万中军在边境的交界野狼谷中伏。八万中军折损大半,连主帅穆延霆也多处受伤。岌岌可危间,幸得神机营大都督宇一航救驾,才逃过一劫。
据闻在此役之中,神机营四大都尉尽数阵亡,而受伤最重的宇一航最终却活了下来。在穆延霆离世之后,宇一航便不问世事,一直在陵首村隐居,已被世人所淡忘。
奇怪的是,两日前宇一航犯下残杀朝廷将士,背负通敌叛国的大罪而被悬红通缉,此事已是全禹都皆知。到底为何已避世隐居多年的宇一航会突然重返禹都?他与岚国猎影组织的细作究竟是何关系?
当今天子曾是前朝妙算司大总管,必定和宇一航交情匪浅,俩人的关系如此微妙……
思前想后之下,东方宏足足沉默了近半炷香的时间,最后才向东方白水打了个眼色。
东方白水会意,随即当众宣布起来:
“大会规矩,不听劝阻者,任意插手者,均取消其竞投资格!扎布帮主!二胡隐士!请离开本舰!”
话音甫落,四名家丁从东方宏身后的屏风后急步而出,分别站到扎布与二胡隐士身旁,然后微躬着腰,客气地对俩人作了个请的姿势。
“俺不服!这分明是仗势欺人!”扎布气得哇哇大叫,把自个的拳头捏得嘎嘎作响,“想俺离开?那得先问问俺的这对兄弟。”
东方宏立即黑脸,当堂拍案而起:“扎布,凡事留一线,往后好相见。你这样输打硬要,分明是在蔑视我东方世阀!别忘了,论水里的功夫,谁才是至尊!”
言犹在耳,又有二列共十八名身着普蓝衫的家丁,从屏风的左右两侧齐步而出。这十八名家丁,半数腕口挂着渔网,半数手持短柄勾镰枪,梅花间竹地将众人包围起来,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东方世阀的地网天勾擒龙阵!’常虎瞧出了名堂,意识到东方宏这次是动了真火。
地网天勾擒龙阵,少则由十八人组成,多则有七十二人配合。用天蚕玄丝编织而成的渔网主围捕,精铁锻造而成的勾镰枪则负责攻击,是东方世阀先祖在长期的海上捕猎中,得到启发而创立。此阵攻守兼备,尤其是在水里,威力更是无人能敌。
在中土九州之中,徵州拥有着最长海岸线,而东方世阀正是发迹于此。即使主家已迁入禹都多年,东方世阀在徵州一带,还是具备相当大的影响力。
徵州不仅东临大海,而且州内的湖泊、河流甚多,素有‘千湖万河’的美誉。以漕运起家的东方世阀,自然对阀内子弟的水性有相当要求。
坊间曾流传这么一种说法,凡是东方世阀的子弟,可以允许不会走路,但绝不允许不会游泳。此话虽有些戏虐的成分,却折射出东方世阀对泳术的重视。
再加上东方世阀的三大绝学,无一不与水有所关联:
冰心诀,可刚可柔的内功心法,需在寒湖中修炼,所停留的时间越长,代表功力越精湛。
无霜剑,能凝水成剑,一尺视为窥径,三尺则算入门。
断浪腿,位列中土十大腿法,分为无踪、无涯、无量、无限、无悔五式,变化多端,威力惊人。
如果在陆地之上,扎布的‘雷霆四极拳’尚可以东方世阀的三大绝学分庭抗礼;但换到水里,杀伤力就会大打折扣。因为雷霆四极拳发劲时讲求腰马合一,劲起尾厥。而在漂浮不定的水中,尤其对敌之时,要做到坐马沉肩无疑痴人说梦。
有东方世阀三大绝顶高手坐镇指挥,再加上已形成包围圈的‘地网天勾擒龙阵’,况且一旦落入水中,换了谁都不会有胜算。
扎布虽然是冲动急进,但他也不会傻到明知道势孤力弱,还去以卵击石。他恼怒地推开站在身旁的家丁,头也不回,径直走出了主屋。
“东方阀主,老朽也是一时情急,才会……”
二胡隐士的话才说了一半,却被东方宏毫不客气地打断:
“有人不守规矩,我东方宏自会处理,如果其他与会者都像你这般喧宾夺主,本阀主又何必举行这‘淘沧海大会’?请回吧!”
“东方阀主,老朽命在旦夕,就不能网开一面?”二胡隐士苦苦哀求,就差没跪在地上。
“常言道,生死有命。当初金大哥已帮你延寿近十载,你还不知足?”东方宏的拒绝不留半点情面。
二胡隐士顿时脸如死灰,黯然神伤叹了口气,也不见他有任何弹奏的动作,只听到二胡发出一下低沉的声响,那三名如同木偶般立着,半天都没有动静的长袍汉子,呆板地迈开步伐,紧随着无比失落的二胡隐士离开。
‘原来这三个真是木僵,难怪一直如此镇定。以音御偃,正是乐隐派的不传之秘。只不过世间上合适的木僵可遇不可求……’
在几位与会者之中,贾正始终觉得二胡隐士隐藏得最深,故此对他的一举一动格外留心。如今见对方离去,贾正的心头不免少了几分顾虑。
“如此看来,贫僧与围水道友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东方阀主,咱们改日再聚。”一直闭目念经的象山法王忽地出声,主动提出辞别。
东方宏面容一动,马上站直身子,客气地抱拳应道:“法王灼见,改日再见。”
象山法王念了句法号,转身迈开了步子。而他身边的围水道人则一边无所谓地打着哈欠,一边摇头晃脑地离座起身。俩人就此一同离去。
剩下的秤手与媒婆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过两人所注视的却大不相同:
秤手一直面容肃穆地盯着地板上的船舵,沉静得让人觉得背脊发凉。
媒婆则眯着眼,阴冷的目光不断地在常虎身上游走,就像一头饿狼对着垂涎已久的食物。
“秤手,本舰还有一刻钟就到城东水闸,你确定你们要留下来?”
在几位与会者中,恐怕除了贾正与常虎,最不想见到官兵的,就是身为赏金猎人的秤手与媒婆。不过,东方宏这句话所包含的意思,显然不仅仅只有善意的提醒。
“早在掷骰分组时,本人已说过‘今夜志在必得’。” 秤手似乎答非所问。
“好,好一句‘志在必得’。”东方宏边坐下,边严峻地道:“那你只能把自己的命留在这‘逢胜赌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