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胜赌坊?
自己乘坐的明明是东方世阀的货船,又怎么会变成了逢胜赌坊?
贾正与常虎闻言,均难以置信。
在绝大部分人的印象中,逢胜赌坊就是禹都顺策坊临河码头的一个仿船型建筑,根本不可能用于实际的航行。而目前所乘坐的这艘船,无论船体设计还是动力配备,都与官船不相上下。
再者,逢胜赌坊虽然以‘淘沧海大会’闻名于中土,但其主要的收入来源,仍是依仗各种各样的赌业。一个已在禹都经营数十载的赌坊,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已经习惯它的存在。
如今这个赌坊不但会‘动’,还即将驶离禹都。天亮之后,当禹都的百姓发现倘若大的逢胜赌坊已‘消失不见’,必然会被列为奇事一桩,难免议论纷纷。
由此看来,那所神秘的绿瓦大院,以及那位朝廷度支司的卢大太保与逢胜赌坊之间,又或者说与金怀梓之间的关系,显然要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本人出道十年,算上今晚,合计接了一百六十四单生意。咱们赏金猎人的行规,任务失败可以接受,但绝不可违背承诺,临阵退缩。”
秤手缓缓而起,神色凝重地抱拳问,“东方阀主,本人甘愿一命换一命,如何?”
“我东方世阀自从事漕运以来,无论运送的货物,还是要护送的人,从未出过半点差池。”东方宏眉头一沉,郑重地答道,“为商者,信誉至上。秤手老弟,单凭你一人之力,连走不走得出这‘地网天勾擒龙阵’都成问题。又何必勉强自己呢?”
“数日前,鬼裁缝接了单生意,连同农夫与厨子赶往徽州板桥镇,结果全折在了陵首村。这任务没完成,还赔了仨。这事儿不解决,咱们九流猎人以后哪里还能接到生意?在商言商,您说是不是,东方阀主?”一直不说话的媒婆,忽然开腔,而且矛头显然另有所指。
贾正与常虎听了,又暗地里吃了一惊。秤手与媒婆要找人麻烦不假,但并不是针对东方宏。
“贾、常两位乃是独孤世兄托付给本阀主。如果他俩今夜在船上丢了性命,那我东方世阀岂不是威名扫地,被他人贻笑大方?”言语间,东方宏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强硬。
“那宇一航如今已是朝廷钦犯,东方阀主就不怕因此拖累了整个东方世阀吗?”媒婆词锋犀利,步步紧逼。
“他俩一个叫常虎,一个名贾正,本舰没有宇一航此人,更没有什么朝廷钦犯。”东方宏不仅连消带打,还反过来责问:“秤手,媒婆并不在邀请之列,你带她来参加‘淘沧海大会’,本阀主也没有多加计较。如今你俩分明是得寸进尺,有把我东方宏放在眼里吗?”
东方宏随即大手一挥:“众儿郎!准备起阵!”
渔网解束,勾镰横戈——十八名家丁应声落位,锋芒初显!
秤手与媒婆哪敢大意,俩人赶紧背靠着背,凝神戒备。
“且慢!”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常虎忽地出声喝止。
“终于敢承认了吗?还以为你要当一辈子缩头乌龟!”秤手与媒婆的目光立即转向常虎。
一旁的贾正见状,不禁眉头紧锁。
常虎上前一步,冷声对秤手与媒婆道:“我在陵首村摆下‘幽之阵’,是为了守护穆世宗皇陵。鬼裁缝等人心怀不轨,因擅闯而赔上性命,你俩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幽之阵?你与镜州四怪之一的纸探花究竟是何关系?”秤手与媒婆眼里闪过一丝忌惮。
“纸探花的神通,我只不过学了点皮毛。”常虎并没有正面回答,“不过,要对付你俩还是绰绰有余。”
镜州四怪之中,莫解元的江湖名气最大,毕竟他的刀法与顾朝峰难分轩轾。其余三怪的真正本事,见识过的人并不多。相较于砚夫子的‘舌’、毕秀才的‘毒’,纸探花的‘阵’却令人最难琢磨,也最难掌握。
想学会纸探花的‘阵’,可以说很简单,只要学会纸探花的折纸。不过在绝大部分人眼中,折纸这玩意未免过于小儿科,甚至连旁门左道都算不上。
想学会纸探花的‘阵’,也可以说很复杂,因为近十多年来,除了宇一航,世间上再找不出第二个学会纸探花的折纸的人。
前朝神机营大都督,纸探花的传人——
当一个人同时拥有这两个头衔,天底下没有人不会刮目相看。
在鬼裁缝三人未出事之前,纸探花这个名字,对于秤手与媒婆而言,更像一个不着边际的传说。毕竟江湖上以讹传讹之事甚多,名大于实的人也屡见不鲜。
但获悉鬼裁缝三人出事后,纸探花这个名字,在秤手与媒婆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他俩不清楚纸探花的‘阵’厉害到何种地步,可他俩很清楚自己同僚的实力:
鬼裁缝,前三甲的赏金猎人,两大成名绝技‘天衣无缝’与‘冠云三十六手’,所接过的三百零三次任务,仅有一次失败。
农夫,一把‘枯禾’大开大合,喜欢以硬碰硬,以强制强,过往的二百二七次任务,成功率九成九。
厨子,独门兵器‘䝜釜铲’与‘沉薪锅’,攻守兼备,怪招迭出,往往能在出其不意之间取人性命,同样也是战绩彪炳。
单次任务,需要三位九流猎人联手执行,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因为这样组合,当中既有敢打敢拼、无所畏惧的,也有经验老道、稳打稳扎的,更有心思缜密,知机识变的。就算任务是失败,应该能保证全身而退。但最终的结果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若然宇一航真的师从纸探花?秤手与媒婆这回肯定得栽跟头……’关于纸探花的神通,东方宏也是耳闻居多。但金怀梓的长寿以及异能,他是深有体会。
不过,常虎大可以将自己的真实身份继续隐藏下去,为何偏偏在此时主动承认?在东方宏看来,这种举动多少显得不智,甚至是鲁莽。
“你真的是宇一航?”媒婆这话问得好生奇怪,但没有人留意到她与秤手的眼里多了些异样。
“东方阀主,可否高抬贵手,让在下在此处解决一下私人恩怨?”常虎表面上是向东方宏请示,无形中已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东方宏并未答话,只是大手一挥,示意那十八名严阵以待的家丁先行散开,等于准许。
“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媒婆忽地仰天大笑,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本发黄的书卷,扔到常虎跟前。
《虬髯客列传》?
常虎不明所以,大为疑惑。
“……虬髯曰:“此尽宝货泉贝之数。吾之所有,悉以充赠。何者?欲以此世界求事,当或龙战三二十载,建少功业。今既有主,住亦何为……”媒婆背诵出一段文章之后,又阴森地反问了一句,“才短短几天,宇大都督怎么就不记得了?”
“你——”常虎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宇一航,自然不知道龙书生曾在皇城东角楼念过这段。”媒婆的神情,像在俯视一头已掉落陷阱的猎物。
秤手则指着常虎,转而厉声问东方宏:“东方阀主,如果是岚国猎影组织的人,你还会保他周全,坚持送他离开禹都吗?”
“岚国的细作,人人得以诛之。东方世阀深受皇恩,如此大是大非又岂有不知之理?”东方宏没料到秤手与媒婆会设下这么一个抛砖引玉的局。
“皇甫鹫,北方岚国四皇子,猎影组织首领,外号暗影子。十年前,乔装化名为方文善,在禹都的朝歌坊开了间质子铺‘四方居’,借典当买卖之便,秘密打探镜州之事。”
媒婆不过是一名混迹于江湖的九流猎人,但她对信息的掌握竟然精细到如此地步,远远超乎众人的想象,东方宏心里也不免暗暗称奇。
常虎更是越听越心惊,所表现出来惶恐就像见了鬼一般。
‘九流猎人只不过是江湖上的赏金猎人,而皇甫鹫能在禹都潜伏多年,可见他隐藏之深。但媒婆显然有备而来,利用对方的自负下套。唯有通过长年累月、十分严谨的调查、收集以及梳理,才能有所获。’东方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而且牵连甚广。
‘这当中需要动用到大量的人力、物力,绝非一般的江湖帮派能办到,即使是五大世阀也未必可以。普天之下,除了岚国的猎影组织,中土九州之内,只有直属当朝天子指挥的妙算司。莫非秤手与媒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