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虎的这声求救，除了蒋经天，其余的人的目光都立即转向贾正。
“宇一航也中了老身的枯毣，他自身都难保，你再瞎囔囔，就把你的舌头给拨了！”媒婆说完，又往白緣加了几分劲力，直把常虎的脖子勒得咔咔作响。
也不知是被媒婆说中，还是另有隐忧，贾正只是神色凝重地站在原地，半声都不吭。
这时，蒋经天重新将矛头指向媒婆，高声发出警告，“金水河两岸已被神机营的将士重重包围，即便你俩能带着皇甫鹫离开这艘船，也是枉费徒劳。”
秤手下意识地向窗外扫了眼，只见在隐晦月光的映衬之下，对面屋檐顶、墙角处有着数十点星罗棋布的微末寒光若隐若现，分明是利箭刀枪的锋芒。
‘奇怪了，要杀的人明明就在自己的手里，为何她迟迟不下手？既然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豁出去，他俩到底是有所顾忌？或是另有因由？’
常虎虽然已被勒得面如紫金，但很显然还被留着一口气，短时间之内并不会毙命——媒婆这种不合常理的举动，引起了东方宏的注意。
“秤手、媒婆，你夫妻俩还是执迷不悟的话，就休怪蒋某手下无情了！”蒋经天的忍耐显然到了极限，发出最后的警示。
“出尔反尔之人，怕你何来！”秤手怪叫一声，如雄鹰展翅，双爪直取蒋经天的上三路！
“老师，小心！”紫罗兰立刻抖开手中的长绫，为蒋经天挡格。
岂料秤手一碰即退，并在急退之间变爪为掌，乘势往左右一拨，两根细长的白緣从袖口内飞射而出，其势如长蛇横空，竟能将整间主屋所有的蜡烛以及油灯打熄！
未曾料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招声东击西，待蒋经天反应过来时，整间主屋已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随后，两下破窗声，几乎同一时间响起！
“哔——”
当一声刺耳而悠长的口哨划破主屋的黑暗，两岸的屋檐顶、墙角处迅速地亮起无数火把，乍看过去，宛如两条起伏不定的火龙，将金水河两百米之内都照得通亮。
“报！三名贼人正往恒祥坊的方向逃去！”此时，一名举着火把，身穿夜行服，脚踏红线长靴的将领带着两个同样手持火把、服式相同的士兵，匆匆跑进主屋来。
“蒋大总管，城西的恒祥坊，寺庙与道观占了十之八、九。”严都尉先示意自己手下把主屋内的蜡烛、油灯重新点亮，然后再向蒋经天作出请示。
蒋经天点了点头，随即吩咐紫罗兰：“小紫，你与严都尉一起带领火纵队，紧跟着媒婆他们。记住，先不要围捕，为师要放长线钓大鱼。”
紫、严两人立刻领命而去。
“尚都尉，龙书生会在此处与你会合。务必要依此行事，违者按军法处置。”蒋经天边说着，边把一个锦囊交给负责山纵队的尚都尉。
尚都尉应了声，也领命而去。
尽管肘生腋变，但东方宏见蒋经天不仅方寸丝毫不乱，而且指挥若定，这个妙算司第一人，果然盛名不虚，心里自然是一阵佩服。
不过，当东方宏再看了看贾正原先所站的位置，以及那名随蒋经天前来的黑纱女子，均无了踪影。
“黑白长老！你们马上领着众弟兄，仔细搜查船舱和水里，务必要协助蒋大总管拿住贼人！”东方宏的这几句话，分明是想撇清了一切干系，还趁机摆明了自己乐于官民合作的立场。
自己的主子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老道的东方黑泽与东方白水岂会不明白，装模作样地带着众家丁，快步离开了主屋。
如此一来，倘若大的主屋之内，就只剩下东方宏与蒋经天两人。
蒋经天瞥了瞥那个被放在地上的生锈船舵，故意问：“听闻东方阀主与逢胜赌坊的老舫主金怀梓，乃是忘年之交？”
“在下与金大哥的确是志趣相投。”东方宏虽然面不改色，心里头却咯噔一响。
“此次漕运，东方阀主虽已向朝廷度支司的卢大人报备。可禹都当下全城戒严，乃非常时期。谨慎起见，有些事情，希望东方阀主能当面向蒋某交个底。”
对方话里有话，东方宏不敢有违，只得躬身道：“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早在十年前，蒋某特意让朱雀星君给金怀梓开了份宗卷。根据妙算司调查所得，金怀梓不但不熟水性，甚至惧水；可他的逢胜赌坊却偏偏临河而建，还有一年两度的‘淘沧海大会’，均与水有关系。而贵阀世代以漕运为主，东方三绝更是不可多得的水上功夫，堪称水中翘楚。请问东方阀主与金老舫主，到底是哪方面的志趣相投？”
东方宏没料到对方早起了疑心，面对这个一针见血的问题。东方宏心知自己只要有稍微的犹豫，肯定就会被对方识穿。于是，他毫不迟疑地答道：
“其实是因为地上这个生锈船舵。”
蒋经天眉头微皱，示意东方宏继续。
“家父认为，从此物表面的锈迹来看，这个船舵起码有过百年的历史。而且据金大哥回忆，此物当初从东海捞出时，还缠着一种奇特的苔藓。”东方宏显然早有准备，编好的故事更是顺手拈来：
“苔藓无花无种子，乃以孢子繁殖，仅仅是在中土九州之内，就有逾千种之多。家父曾向西南辰族槟尼部落的妙香师太请教，结果也无从定论。”
西南辰族共有一百零八个部落组成，各有与别不同的技能。譬如侉屹部落以养马贩马为主业，现由扎布为首的马帮便由此而生。而槟尼部落则对各种各样的植物最有研究，部落中的妙香师太除了是名扬天下的暗器大师，对植被的研究与认知也极为渊博。
当蒋经天听到连妙香师太也无从辨识，心底也暗暗称奇。不过，一提及妙香师太，他不免想起自己的亡妻，因为当初妻子失救，正是妙香师太的得意弟子，宇一航的妻子端木霏羽间接造成。
“至于船舵上这些古怪的文字，马帮帮主扎布说它是觞文，可当年辰族的大祭师却有所保留。”既然扎布等人身在神机营，东方宏特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避免露出马脚。
辰族大祭师对上古文字的认知，天底下无人出其右。自从浮世桥一案之后，觞文已成了极敏感的信号。不过中土九州之内，几乎无人晓得此种蝌蚪般的文字，蒋经天也知道它的实际参考意义不大。
“此物对他人而言，并无价值。可对以漕运为生的东方世阀而言，却极具象征意义，是难得的宝贝。故此多年来，家父都渴求得到此物，希望有朝一日能将它置于本阀的宗祠之内，以慰历代先祖。”东方宏把‘原由’说得头头是道，当中没有半点附会牵强，
“在下起初接近金大哥，的确是抱有私心。不过相交下来，发现金大哥为人仗义疏财、义薄云天，是个值得信赖之人。金大哥知道在下对此物念念不忘，逝世前便交代家人转送。只是不曾料到，金大哥骑鹤西归不久，耀岱贤侄也突遭横祸，真是天意弄人。”
东方宏虽然是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可老谋深算的蒋经天面无表情，似乎并未尽信。
“家父年事已高，早几年已回徵州本家颐养。他老人家每每又在家书中提及此船舵，加上他近日身体抱恙，在下心中甚是挂念，才有了这般仓促的决定。”
蒋经天点了点头：“如此看来，扎布他们几个与金老舫主也交情匪浅。”
“都是往届‘淘沧海大会’的贵宾。在下也依照金大哥的遗愿，请他们登船，以表缅怀之意。”东方宏小心翼翼地道，“在下见近城东的兴盛水闸，便让他们先下了船。毕竟如今全城戒严，在下肯定得把握好分寸。”
“如果其他四位阀主，都像东方阀主这般同情达理，吾皇则可安枕无忧矣。”蒋经天笑了笑
东方宏想起蒋经天先前的话，顿了顿，才谨慎地问了句；“难不成真有其他世阀的弟子，与乱臣贼子相互勾结，狼狈为奸？”
“中土五大世阀，均持有当今天子御赐的‘丹书金卷’。特权特行，难免会被图谋不轨之人觊觎。”蒋经天分明是在含沙射影。
东方宏赶紧单膝跪地，朗声称道，“东方世阀对皇上绝无二心，还请蒋大总管明鉴。”
“东方阀主折煞蒋某人了。东方世阀赤胆忠心，禹都人人皆知。”自己并未完全复职，对方却行此大礼，蒋经天赶紧扶起。
暗自松了口气之后，东方宏又主动请缨：“既然贼人尚未落网，要不在下将回乡之事暂且搁置，然后亲率本阀子弟，前去协助？”
“蒋某已耽误了东方阀主的行程，怎好再麻烦——”蒋经天话才说了一半，最先离开的木子诚神色匆匆地跑了回来，手里还攥着半截焦黑的竹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