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木健邦中毒在先,但灰衣人单凭一招,就偷袭得手,并成功将对方牵制。可见灰衣人不仅对木健邦的武功了如指掌,连司徒定此次的行程、甚至过往的事都非常清楚。
而且这个人极有可能曾去过陵首村……
问题是当今羲朝的文官武将之中,到底谁有此能耐?
——藏身于菩提树上冷眼旁观的宇一航,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在他看来,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灰衣人,表面是为了找出朱雀星君,最终目的恐怕也是为了镜州。
能布下如此精巧的局,必然要集结一股庞大的势力,天时、地利、人和这三大要素更是缺一不可。换言之,除了已现身的灰衣人与皂衣人,不排除另有高手在暗中埋伏、伺机而动。
宇一航深知,论武功木健邦与自己在伯仲之间,但自己内力已流失殆尽,目前唯一可以退敌的,就只有纸探花所传授的‘浮图神通’。但如此一来,就等同自动暴露身份,随时成为众矢之的。
而当下司徒定三人虽然受制被困,但并未有性命之虞。宇一航经过再三权衡,还是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正在此时,却听见司徒定对灰衣人说:
“朕辨认不出。”
司徒定此言一出,远处的宇一航不禁大为意外——自己派出的细作,断无理由认不得,看来朱雀星君在司徒定的心中的份量,是远远不及木健邦和至苦。
灰衣人则更为决绝:“那就别怪我剑下无情!”
话语未完,那把长剑已是寒锋骤闪,眼看金家的三位夫人就要被割喉而亡,灰衣人陡然将横劈之剑改为仗剑势,急急护住自己的上半身——
“铛、铛、铛”三下金铁交鸣之声接连响起,却不见任何有形有质的暗器落地或者被弹开。
灰衣人面容一动,旋即转身向碑林的方向大喝一声:“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未几,一个头戴着古怪狰狞的面具,身披宽大黑袍的神秘人出现在后方的屋顶之上。此人除了胸前少了朵血红的纸折花,其他的装扮与那名曾在烟雨楼绿玉阁现身,将‘天仑玉实’手链送给端木霏羽的黑袍客,俨然同出一辙。
“想不到向来独来独往的‘般若判官’,也有假手于人之时。”灰衣人显然曾经与黑袍客有过交集,孰真孰假,他似乎能一眼看穿。
神秘人双目锐如鹰隼,凌厉之余更别有一股别样的英气。但面对灰衣人的连声质问,却无任何反应,只是傲然而立,其真实动机令人无从猜测。
“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小心提防他的‘天仑之泪’!” 灰衣人言犹在耳,原本扣住木健邦和至苦后颈的皂衣人忽地撤手,一个点肩飞跃,抽出藏于腰间的软剑的同时,更以极速的身法扑向神秘人。
神秘人见对方来势汹汹,不敢怠慢,连忙双臂外扬,然后两腕轻转,四颗由雨滴凝结而成的‘天仑之泪’已握于掌心。正要蓄势待发之际,两名手持软剑的蓝衣人与橙衣人却突地分别从左后方与右后方杀出,正好与皂衣人形成‘品字形’的三面夹击之势。
‘他到底还有多少同党?’单是一个灰衣人,己方已无人能敌,如今对方又多了两名高手,司徒定的心不禁又往下沉了好几分。在他看来,黑袍神秘人的出现并未足以扭转当前的形势。
‘中土尚刀,岚国尚剑,莫非这伙人是来自……’藏身于远处的宇一航竟对神秘人产生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不期然为对方担心起来。
‘软剑变化多端,攻击范围比一般的长剑要大得多。而且这三人的攻势首尾呼应,已封死了所有退路。’从皂衣人拨剑的速度,木健邦已知对方在剑法上有相当造诣,即便自己状态十足,也无法轻易取胜。
岂料神秘人猛然将身上的黑袍卷起,双腿分向左右伸直的同时,竟有一把暗红的伞从后背飞出,自行凭空撑开,将三把软剑的攻击尽数荡开,破解得清脆利落。
‘有顶无柄,莫非是红袖阁的至宝‘赤鸢’?’宇一航正在诧异之际,神秘人保持一字马的姿势不变,上半身急旋一圈,半空那把无柄伞似乎受到感应,飞快地自转起来!
无柄伞在空中越转越快,眨眼间就变成一团红影,其间所产生的离心力绵绵不绝,无数颗蕴含着凌厉劲力的雨点因而向四面八方飞射。
雨点既快且密,蓝衣人与橙衣人虽急急舞起剑圈护住全身,但由于距离太近,仍难免挂万漏一,数处挂彩。而最令俩人意想不到的,雨点中竟混有几颗‘天仑之泪’,匆促间根本无从分辨,直至受伤才发现。
“红袖阁的满庭芳已于浮世桥失踪,难道此人会是副阁主半清秋,抑或是……?”宇一航见神秘人的暗器手法如此诡异莫测,仅凭几招就可以连消带打,将蓝衣人与橙衣人逼退,吃惊之余,也不免暗自猜度起来。
在中土九州,单论暗器功夫,禹都的红袖阁绝对位列于三甲之内。因为红袖阁的创始人当初就是凭暗器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历代阁主都是有数的暗器高手。而满庭芳本就是西南辰族妙香师太的高徒,成为阁主之后,得以糅合两家所长,其暗器的造诣更是非凡。
不过神秘人虽拥有红袖阁的独门兵器,但‘天仑之泪’并非中土之物,从来只是耳闻,未曾见过,所以宇一航也无法确定。
另一边厢,皂衣人虽然亦在空中,无从借力,但他却身如陀螺转,边转边退,无论是密密麻麻的雨点还是‘天仑之泪’,都被他发出的烈旋罡风所扫歪。
而他身边的几处建筑遭殃,从而变得千疮百孔。不过场中所有人都没有留意到,其中一颗‘天仑之泪’因此射穿了远处菩提树的数条树枝,而隐匿在其中的宇一航,由于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场中的变化,并没发觉自己的借力点开始变得薄弱。
皂衣人安然落地之后,指着神秘人质问起来:“据我所知,这把‘炀鹮’乃是满庭芳所有,更是红袖阁阁主独一无二的信物,你到底从何而来?”
就在此时,十三把红彤彤的纸伞,如同迎风飘曳的蒲公英,穿过细长的雨帘,飞旋着落向神秘人。
“红袖十三钗,落影艳满天!”皂衣人当即大叫不妙,神秘人如同被十三片硕大红艳的花瓣包裹住,完全遮挡了众人的视线。
“不知所谓的障眼法!”一直冷眼旁观的灰衣人,猛然掷出手中长剑。
所有的纸伞顿时肢离破碎,但内里的神秘人却离奇消失!
“不好,我们中了般若判官的计!你俩快去看下慧竹和尚还在不在!”猛然醒悟的灰衣人,气急败坏地命令蓝衣人与橙衣人。
灰衣人更随即吩咐皂衣人:“立刻把司徒定与金家的婆娘带走。”
“想带走皇上,先问过本都督的‘天行掌’!”刚才还手脚乏力的木健邦,忽地舌绽春雷,虎虎生威地跨步提掌,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为了抑制‘云眠’的毒性,你竟然自封经脉,就不怕待会内力反噬吗?”言语之间,灰衣人已露出杀意。
“你若无‘酩玦宝剑’在手,本都督敢断言,七招之内,你必会一败涂地!”木健邦凌然无惧,继续气贯全身,劲聚双掌。
“好!你要逞匹夫之勇,我就送你一程!”灰衣人似乎无意取回自己的长剑,只是冷声应道:“你的天行掌,兑变于乾卦六爻。潜龙勿用、见龙在田、终日乾乾、或跃于渊、飞龙在天、亢龙有悔——我就大发慈悲,让你六式并施又如何。”
‘木健邦的天行掌,其威力尤胜西南马帮的雷霆四极拳,当初连莫解元也不敢小觑。这个灰衣人如此大口气,是本身实力超群,还是另有阴谋诡计?’宇一航开始犹豫,万一木健邦真的被打败,自己是否应该出手救司徒定。
而此时,木健邦已坐马沉肩,双掌合十,整个人凛如渊岳,默默运起第一式‘潜龙勿用’,刚猛无匹的烈劲如山风呼啸,令人刮面生痛,就像一场在不断酝酿,逐渐成形的风暴。
第二式,见龙在田!随着木健邦双掌上下竖分,左右横挺,禅房内的物件开始摇晃不止,连地面的青石板也出现松脱,显然劲力又厚了一层。而木健邦先前被刺伤的左肩,伤口也因此再度迸裂,鲜血汨汨渗出。
第三式,终日乾乾!木健邦强忍伤痛,将内劲再度强行推高,象征着乾卦的六道阳爻,依次浮现于他的上半身,光华川流不息。
‘木健邦的功力已达明羽之境,这些年他身为神机营之首,还肯下这般苦功夫,也难怪司徒定如此器重他。’彼此的立场虽然不同,但在一定程度上,宇一航是不想将木健邦视为敌人。又想到自己的内力被‘枯毣’蚕食得点滴不剩,也不禁一阵黯然。
场中,灰衣人见木健邦把第四式‘或跃于渊’凝聚完毕,暗地里示意皂衣人退开,他自己则全神戒备。
紧接而来的‘飞龙在天’与‘亢龙有悔’, 蕴含龙吟九天,气吞万里之威,但木健邦的左肩已是血流如注,神情也显得极为痛苦,他全凭那股过人的意志力在坚持——
浑然结聚的天行六式,在顷刻之间,以排山倒海之势轰向灰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