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探花曾说过,镜州四怪,四为一体。既然砚父子与他都身在禹都,毕、莫两人又会去了哪里?以妙算司的能耐,又岂会半点蜘丝马迹都找不到?’对于司徒定的说话,宇一航其实并未尽信,毕竟眼前这位天子,就是从前烨朝妙算司的大总管。
其实妙算司与神机营,最初是由烨朝的穆世宗时期开始组建,主要是负责禹都的情报及防卫工作。这两处的首任统领分别就是司徒定与宇一航。相对于以武显赫,机动战斗力出众的神机营,化整为零、大隐于市的妙算司则低调得多。
妙算司设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星君,每名星君座下各有七个星使,而每个星使手下则有数量不等的星差。在宇一航看来,工于心计的司徒定当初之所以能兵不刃血地夺取烨朝的江山,四大星君与二十八星使的贡献自然不小,但那些几乎永运不会在妙算司中枢现身、籍籍无名,但人数众多的星差们才是司徒定最信赖,也是值得依仗的中坚力量。
“根据工部与户部的记录,整个禹都城内分为八坊六十四井、共有五百一十二馆、四千零九十六舍,常住人口超过二十万,且品流复杂。妙算司虽线眼广布,但难免挂万漏一。”司徒定并不知宇一航另有所想,只是继续道,“此次调查,朕本想予你特权,以方便行事,可惜你身份敏感——”
“不用同流合污,我求之不得。”宇一航老实不客气,由始至终都没有丁点好脸色给司徒定。更何况禹都城内,妙算司的星差可谓无处不在,自己的一举一动,极易受到监控。
对方的冷嘲热讽,司徒定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略略俯身,从身前御书案底下取出一个尺多长的锦盒,边翻开盒盖,边走近说:
“盘龙棍是当年朕在皆州决战刘定国时发明的。它集棍术和鞭法两者的长处,特别适合沙场厮杀。但中土江山稳固之后,考虑到近身护卫,短兵器更易携带,便在盘龙棍基础上进行了相应的改良,于是就有了这对精悍短小的‘小盘龙’——
这对短棍共重十斤,两端的棍身为华山千年花梨木,各长七寸,中间连接的天外玄铁钢链长约四寸,可分可合。平时你可以将其置于这皮革绑腿里。虽然这对短棍有别于一般的兵器,但以你的枪棒修为,朕相信要灵活运用它并非难事。”
“好棍!好一对别致的短棍!”宇一航接过‘小盘龙’,显得爱不释手,并发出由衷的称赞。
司徒定沉吟半响,语重心长地道:“此次要你独自调查镜州之事,朕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蒋纬天失踪之后,整个妙算司人心不定,朕怕有人趁机生事,四大星君不宜委以重任。至于神机营,更难找出合适的人选。希望你能暂且抛开成见,助朕一臂之力,令中土避免再生动荡。”
宇一航虽然一直痛恨司徒定叛逆夺权,但对方即位之后,彻底平定了纷扰中土九州多年的战乱,使老百姓得到了休养生息,温饱可期。
而皇权更迭,必然会掀起连年战祸,生灵涂炭,最终受罪的还是老百姓。这当中的教训,半生戎马的宇一航是有着刻骨铭心的体会,他是最不愿意看到烽烟在起的那个人。忠义两难全,更何况自己妻子的性命也握在对方手里,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宇一航唯有点了点头。
“还有,从你刚才的手劲和轻功身法,朕知道你的修为已达‘大乘’八重,离‘明羽’之境已是指日可待。但在江湖上行走,武功只是一方面。对人对事,不能过于心软。”司徒定希望籍此将宇一航被完全说服,继续采用怀柔政策。
原来天下间深层次的武学为等级修共分为炼化、大乘、明羽、究极、还虚五个阶段,而每个阶段又细分为九重。通常具备炼化八重功力,已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至于能达到大乘五重以上的修炼者,放眼整个中土大地,也是寥寥可数。
同一个阶段之内,要突破一重功力,一般需要潜修十年左右,天赋出众者则只需五至七年,若是得到天材地宝,又或者服食灵丹妙药,一蹴而就也是大有可能。但要从一个阶段突破到另一个阶段,除了日积月累的苦心修行,就只有天大的奇遇,方有机会速成。
司徒定记得在十四年前,二十岁出头的宇一航的修为不过处于大乘五重,如今小露身手,已具备大乘八重的威力,其真正的实力极有可能已突破至明羽之境。而且司徒定在心里已认定宇一航之所以进步如此神速,必然是纸探花所传授的‘阵’有莫大关联。
因为镜州四怪的功夫,完全超脱了寻常武学的范畴,极难定义究竟是处于何种阶段。与其说是武功,不如说是一种神通更为贴切。而这四个怪人之中在禹都的春秋书院任教多年的砚夫子,司徒定最为熟悉。他曾亲眼见过砚夫子在四名修为达到炼化九重的高手夹击之下,全身而退。
而根据妙算司的情报,四怪之中,纸探花修为虽然并非最高,但却最为奇特。因为他将独门神通‘八字阵’悉数糅合于八种不同折纸,譬如能体现‘幽’字奥义的凤凰折纸。
“我只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过往在沙场之上,死在我枪下的人不计其数。我这十几年之所以弃枪练棍,就是不想再添杀戮。”宇一航淡然地说着,看了看手上的那对棍,又郑重其事地向宋太租抱了抱拳:“不管如何,多谢你的‘小盘龙’。”
此时,殿外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远处东方的天宇开始露出鱼肚白,晨曦的亮光已在云层间闪烁,
“这十多年来,朕以为你终有一日会放下芥蒂,全力辅助朕平定天下,但依旧是事与愿违。”司徒定先是向窗外瞟了一眼,然后才一脸平静地答道:“看来有些事果真勉强不来。无论是对昔日的穆世宗,还是今日的司徒定,你宇一航都做得足够多了。既然朕已将凤凰折纸物归原主,朕承诺,只要镜州之事水落石出,朕永不打扰你宇一航与端木霏羽。”
“将来你若独断专行,对百姓苛捐杂税,我就取下你项上人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君者,自当如履薄冰,日省三身。”司徒定觉得一直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火药味,似乎随着外间曙光的出现,开始减淡。他想了想,又说:“对了,明年初小月儿就已届及笄之龄。朕想带她去陵首村去兑现当初的诺言,你意下如何?”
提起小月儿,心里那种莫明其妙的感觉再次泛起,连宇一航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小月儿会给到自己这样一种感觉。于是只是稍微想了想,便答应道:“好吧,她既然与凤凰折纸有缘,届时我便在那里等你们。从此以后,你我之间再会无期!”
“好。”司徒定口里应得轻松,心里却是无比的沉重和难受。他看了看宇一航手上的那个盒子,又说了一句:“不管如何,禹都皇城的大门,随时都为你宇一航打开。”
面对司徒定的说话,宇一航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然后,身形一闪,只听得‘啪’地声轻响,殿门大开——站在大厅之上的宇一航,已是不见了踪影。
几缕淡然柔软的阳光随之从门外投进,洒照在那些残留在门槛前青石板几滩水渍,折射出大小不一、忽明忽暗的班驳。
宇一航一离去,司徒定就立刻变得一脸深沉,眼瞳里不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过了半响,才转身对在一旁闭目默念佛号的证因问了句:“朕记得古语有云,难为知己难为敌,大师觉得宇一航如何?”
“阿弥陀佛!”证因缓缓睁开眼,不紧不慢地答道:“皇上圣心通透,知人善用。正应了老衲之前所言‘来者不杀,杀者不来’。”
“大师高见。好一句‘来者不杀,杀者不来’” 司徒定哈哈一笑,再道:“昨夜有劳证因大师与隐山寺的六位高僧为朕护驾保航。至于,这段时间就要麻烦大师主持大局。”
“皇上言重了,无相禅院与隐山寺同气连枝,皆是弘扬佛法之地,老衲此行不过是尽本份而已。”
“大师慈悲为怀,乃羲朝百姓之福。”
“皇上乃一代明君,心怀天下百姓安危。老衲诚心拜服。”
恭维的话,谁都喜欢听,司徒定也不例外,更何况是在他被宇一航多番顶撞之后。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自我陶醉,反而问:“大师认为,宇一航此去胜算如何?”
“宇施主乃非常人,加上皇上运筹帷幄,老衲相信了空方丈归期不远矣。”证因说罢,双手合十,躬身施礼告退。
证因七人前脚离开泰福殿,心神稍等的司徒定正要缓步跺回御书案,却见一名神色匆忙的内侍,忙不迭地下跪来禀报:
“启禀皇上!春秋书斋的孔祭酒有急事求见!”
‘孔言来此,必定是为了砚夫子失踪一事。倘若被他知道朕委托宇一航镜州之事,必然又是长篇大论,劝谏不断。’司徒定眉听了,头不禁皱了皱,沉吟片刻,最后向内侍摆了摆手:
“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