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位身穿朱红色大袍,掌柜模样打扮,蓄着几缕短须的中年汉子。
龙书生见那人不怒自威,而且从说话的声音来判断,应该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也不想多生事端,当下只是冷冷地横了眼,便想拉起躺在地上的宇一航,就要离开。
“且慢!”那中年汉子不经意瞥了宇一航一眼,突然把龙书生喝住:“你杀了我店铺里的伙计,就想这样走了?你们春秋书斋也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对方竟然知晓自己的身份,龙书生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个中年汉子绝非寻常的当铺掌柜。
中年汉子只是冷笑着说:“早就听闻春秋书斋龙书生的‘叠云掌法’乃是江湖一绝,今日我方文善就斗胆领教领教!”
言尤在耳,方文善的右掌只是随意一抖,立刻衍生出一股赤红的刀形气劲。
对方轻描淡写间,就可以御气成刀,龙书生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凝神戒备:“既然方掌柜想走上几招,学生就恭敬不如从命,请赐教!”
声到,掌到!龙书生双掌犹如蝶舞翻飞,直取方文善的上三路。
只听见‘呋’地一声,方文善的掌刀由下至上斜劈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炽热的红光,将龙书生的重重掌影全数击溃。
‘七煞刀中的红尘刀意!’看了方文善的刀招,靠在一边墙脚的紫衫少女不禁惊呼了出来。
被刀气逼退的龙书生也不由得一凛,神情严峻地问:“你与莫解元到底是何关系?”
本来昏昏欲睡的宇一航,乍听到‘莫解元’三个字,整个人如同被电殛了一下,惊疑交集:‘莫师叔从不收徒,这个方掌柜到底从何学得七煞刀?’想到这里,宇一航暗自纳闷,本想勉强提起半分劲力驱毒,但稍微运气,一阵眩晕就直冲脑门,整个人反而立刻昏迷了过去。
“方某只是出了一招,你‘紫罗兰’就看出了底细。真是好眼力!”方文善赞了那紫衫少女一句,又对龙书生两人说:“方某只学了七煞刀的皮毛,徒具其形,缺乏神髓。而两位皆是蒋大总管的高徒,恐怕百招之内,方某必然难以招架。”
‘想不到这家小当铺竟有如此能人,我等在禹都多年,都未曾察觉,实在是失策。这个姓方的既然师从莫解元,他出手救宇一航,也是在情理之中。如今他故意示弱,恐怕是有心隐藏实力。浮世桥一案,整个禹都人人皆知,莫解元极有可能因此赶来,若然莫解元此时就在四方居之内,单凭我与五妹……’ ——经过一番权衡利弊,龙书生向方文善抱了抱拳,假装客气地说:
“方掌柜过谦了。方才确是学生莽撞,不问原由就乱打一通,学生在此赔个不是。这里有十两白银,学生就劳烦方掌柜,帮忙张罗下这位店小哥的后事。”龙书生说着,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递给方文善。
方文善视若无睹,只是冷冷地反问:“这就是龙老弟的诚意?”
“那,方掌柜的意思是……”龙书生强忍住心中的怒火。
“还是俗话说得好,一命换一命。龙老弟,觉得方某这个提议如何?”
龙书生眼里的凶光一闪而过:“还真把我们春秋书斋当成了软柿子,想捏就捏吗?既然方掌柜执意要分出高低,学生奉陪到底就是!”
“哎,龙老弟误会了我的意思。”方文善摆了摆手,“方某说的这条人命,只要生的,不要死的。”
此话一出,龙书生和紫罗兰都颇为意外。
“把他留下。刚才发生的事,方某可以不再追究。”方文善指了指躺在不远处的宇一航。
‘他果然为了宇一航。’龙书生心里更为笃定刚才的想法,只见他眼珠一转,装作爽快地答应道,“既然方掌柜如此宽宏仁厚,学生也乐得作个顺水人情。此人就任凭您处置就是。”
话一说完,龙书生立刻转身,暗地里向紫罗兰打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作声。然后把她扶起来,两人头也不回,眨眼间就消失在巷尾。
“来,把他抬进内堂。”方文善见两人逐渐远去,嘴角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笑容。
同一时间,皇城的泰福殿里。
‘砚某即将大祸临头,烦请祭酒立即前往陵首村一趟。’
司徒定万万想不到,砚夫子托付孔言保管的东西竟然是凤凰折纸,而且与宇一航所折的完全一模一样。如果说小月儿是否真的会折这种凤凰还有待考证,可随着第三个凤凰折纸的出现,令司徒定不得不相信:这世上,除了纸探花和宇一航之外,真的还有人会折这种凤凰。
看着砚夫子那张字条,宋太祖再度陷入沉思:‘砚夫子对折纸一窍不通,这个凤凰折纸到底从何得来?大祸临头?莫非指的就是浮世桥一事?当初得到孔言力荐,砚夫子对其信任有加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孔言做事向来有分寸,为何此次会先斩后奏,竟然自己先跑去陵首村?’
一个又一个的疑团在司徒定的心里不断堆积,他试图从中找出半点头绪,却是越想越乱。直到孔言开口问了一句,他才稍微缓过神来:
“皇上,微臣敢以身家性命来担保,这个凤凰绝对不是砚夫子所折。微臣也是一时糊涂,才会跑去陵首村。”作为老臣子的孔言,自然是清楚这种凤凰折纸对司徒定是何等重要。尤其是砚夫子现在已不知所踪。他这样做,无疑是犯了欺君之罪。如果司徒定有意追究此事,轻则自己脑袋搬家,重则满门抄斩。
司徒定不满地道:“一直以来,朕都对孔祭酒信任有加。可惜对孔祭酒而言,这君臣之情远远不及你与砚夫子的朋友之谊。”
孔言立刻哆嗦地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应道:“是微臣糊涂,本末倒置,还请皇上赐罪!”
“那你为何半途又折返禹都?”
孔言低头答道:“七月初十当晚,砚夫子与微臣秉烛夜谈,后微臣因过度困倦就案而睡。醒来时,发觉砚夫子不知何时已离开,只在书案之上留下这张字条。”
“字条?那你这个凤凰折纸又是从何而来?”司徒定大感意外。
“子……不语怪力乱……神,微……微臣,实在不知如何说起。”孔言偷偷瞄了瞄司徒定,眼神闪烁不定。
司徒定立即装腔作势地怒喝道:“来人啊,把孔言拖出去砍了!”
“皇上、皇上饶命,微臣愿说、愿说。” 孔言立即磕头如捣蒜,咬了咬下嘴唇,连忙叙述起来:
“六日前,微臣因心急赶路把投宿给耽误了,在临州与徽州交界的某处密林彻底迷失方向,多番辗转,依然不得要领。正彷徨之际,却发现一处气势恢弘的破落庄园。微臣正打算入内,将就一晚,待天明再做打算。岂料刚走近大门外的台阶,虚掩的红漆门突然大开,原本死寂的庄园突然变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微臣大惊,赶紧后退,却不慎被石头绊倒,直接晕了过去。等微臣苏醒过来,手里就多了这个凤凰折纸。”
司徒定听罢,面如凝铁,不禁俯首沉思起来。
“此事过于诡异,微臣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回京面圣,方为稳妥。”孔言说完,整个背脊已冒了一通冷汗,把衣服都浸湿过半。
孔言见司徒定半响不语,想了想,又战战兢兢地请示道:“皇上,微臣认为,此事必与那个宇一航有关。要不派人前往陵首村,把他抓回禹都,好生审问?”
“就凭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凤凰折纸,就要朕去抓人?岂不是让天下人贻笑大方?”司徒定故意拂袖,做出一副大为不满的样子。
“宇一航向来目无圣上,等同罪犯欺君。这种不忠不义之人,理应身在牢狱。微臣就怕皇上的宽容大度,会令宇一航恃宠生骄,将来祸乱丛生。”孔言顿了顿,又说:“皇上,蒋大总管正正是以身作则的典范,微臣恳请皇上三思。”
“浮世桥一案,悬而未决。你要朕此时抓拿宇一航,朕岂非自寻烦恼?”司徒定故意不表态,来个以退为进。
“皇上思虑周全,微臣拜服。”孔言拍了句马屁,想了想,又说:“微臣斗胆建议,让宇一航负责调查浮世桥一案。”
司徒定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正好借此机会,光明正大地给宇一航助力。就在他想发话之际,一名内侍匆忙从殿外小跑进来,跪地献上密报——
‘神机营的风纵队被困在孤云峡谷?’司徒定一看,心中大叫不妙。
“启禀皇上,妙算司的玄武星君有要事求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司徒定的心不禁又往下沉了沉,他先示意孔言先行退下,然后黑着脸对请报的内侍点了点头。
孔言只得悻悻离去,走出殿门,见神色凝重的玄武迎面而来,正打算向对方打个招呼,玄武却无视他的存在,直接擦肩而过:
“皇上,吉祥坊的‘来不来’起火,微臣发现老关瓢子命丧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