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潇潇走在最前头，她一路小跑，恨不能马上逃离现场。
虽然这一次南荣允昶并没有给自己难堪，但她到底还是有些怵得慌。
其他同行对于这次座谈会还意犹未尽，时不时同要好的有人交头接耳一番，说着些什么。
杨潇潇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一扭头就准备拐进黑暗里，逃之夭夭。
小豆子瞧杨潇潇这模样，见后面两位公子也在聊天，怕是指望不上了，只能一边帮自家主子提衣摆，一边说：“王爷，这杨书庸今天说的一番话，倒是令我刮目相看了，原本以为她只是字写的隽秀一点，没想到脑袋也这般灵光的。”
“确实耳目一新。”南荣允昶也丝毫不吝啬的赞叹。
先不说她自己归纳总结出来的新名词，就连对行业看得比他人通透，就已经让他觉得优于常人。
自古以来都是男权社会，今日开茶话会时便是如此，只有杨潇潇一人是女性，其他人皆是男人。
一个女人家要在男人的世界里打拼，可想而知这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今日茶话会，若不是南荣允昶在场，旁人瞧她的眼神多少都有些露骨，她生的好看，如今穿着也好看体面，更是吸引人目光了。
小豆子见南荣允昶已经不似从前，对杨潇潇的赞赏还要躲躲闪闪，立马就开始撮合：“王爷，您瞧什么时候要不请杨老板到出版署去转转？咱们出版署不也有些零零碎碎的杂货，您想要外包吗？”
南荣允昶一听，恶狠狠地瞪向小豆子，没好气的说：“你胆子可真大，什么时候闲事管得这般多了？”
小豆子缩缩脖子，便不敢再多说了。
已经小跑到百米远的杨潇潇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她揉揉鼻子，觉得有人在背后议论自己。
嘀咕好后正准备继续跑，忽然有一人拉住她的衣袖。
这可将杨潇潇吓得不轻，扭身转过去，周遭一片漆黑，以为是什么恐怖之事，吓得往旁边动了动：“啊！”
随后，便有一团漆黑的影子从暗处出来，语调冷冷淡淡，结尾处总带着些许飘，口气倒是不小的：“诶，你是不是出书啊？”
“是……是啊，你是？”杨潇潇点点头，疑惑的望向开口之人。
“给你！”话音刚落，一本卷成柱的小册子被丢进她怀里，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那人便说，“你帮我印书吧，按照你平时的笔力分成。”
杨潇潇心里想，你是谁啊，说让我给你印书就印书啊？你有没有读者群体，有没有人喜欢还不一定呢。
但她嘴上还是客客气气的，礼貌地道：“那待我回去好好看看这书稿，看能否批量印刷，可好？！”
“嗯……也行吧。”那男子轻轻哼了一声，好似极其不屑，极其高傲一般。
杨潇潇原本好奇他是何人，但见他丝毫没有露脸的样子，便问：“不知如何联系先生？”
“无碍，你审稿需要多少日？三日够不够？那就这般说定了，我三日后来找你。”男子声音轻佻又幽冷，倒是让杨潇潇不敢冒犯。
尽管觉得他似乎有点太自以为是，却也按捺住怒气。
“那……三日后您来找我便是。”杨潇潇点点头。
她正准备离开，那人忽然又开口：“你能不能给我一两银子，让我去吃碗面？”
“啊？”杨潇潇惊讶的反问。
那人丝毫没有向人家银子的低人一等，懒洋洋的说：“反正往后我也是你的金主，你现在给我点银子也没什么。”
“嗯……”杨潇潇抿了抿嘴唇，倒也没说话，思忖半晌，一两银子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尽管觉得这男子极其无理，但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况且她觉得，真正有才华的人，多半都有些怪癖，指不定这真的是一个好苗子。
想到此处，杨潇潇便掏出一两银子：“希望您的作品，没像您本人这般让人瞠目结舌。”
那人伸出一双白白嫩嫩的纤细的手，手指很长，非常瘦削，骨节分明，在月光想倒有几分嶙峋之美。
接过银子后，那人在黑暗中离开，只能模糊看见一团影子，还有细碎的声音。
杨潇潇将书踹到兜里，然后回了家。
说实在的，她也挺好奇这本书到底写的怎么样，回到家和母亲打了一声招呼后，便进屋里看起书来。
先前觉得这书独辟蹊径，和平日里瞧的那些书不同，至少套路不同。
她看书多，也明白庄庭筠的感受，看完开头便能够想到结尾，但这本书不同，开篇不是儿女情长，而是江湖纷争，大侠密布。
她又反倒扉页，瞧了瞧上面随意的小字，写着《侠义江湖》四个字。
“原来，这便是他笔下的江湖。”杨潇潇一边看，一边感慨。
最近这边年，杨潇潇看过的书不是志怪就是情情爱爱，青衣书生和富家小姐，青衣书生和狐狸精……倒确实能看见这些个套路。
“文采斐然，动人心魄！”杨潇潇感慨道，“但我觉得这个题材……好像有些不适合我。”
杨潇潇初看时这本书的体验还是非常好的，只是看到中间，便觉得有些煎熬了。
大侠们为了正义打打杀杀，剧情千回百转，看到后面，惊艳便少了许多，疲惫更加多了。
放在台前的烛火不停地摇曳，飘飘忽忽的，眼看就要熄灭，她连忙拔下头上的簪子，挑了一些灯芯，又继续看书。
不知不觉，天已经鱼肚白，她瞧了瞧书的尾页，还剩下薄薄的几张，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总算要看完了，真的不容易啊……”
大概又过去一炷香，她轻轻地合上书页，心中空荡荡的，好似门外的风一直吹到她心里。
她也说不清什么滋味，只是觉得结局悲凉，许多大侠为了捍卫正义也丧命，而恶势力也没有真正被扑灭。
正常来说，这不符合她平日里收稿的标准，一般都是邪不胜正，但《侠义江湖》里，正邪势力并没有明显的强弱之分。
她明白，这本书应当更加艺术化，但是，不知道能不能符合读者们的口味，能不能适应市场。
杨潇潇抬头看了看天，远处已经霞光万丈，是时候出门去作坊里了。
她刚刚走出房间，躺在床上没睡着的杨乾元温柔的劝说：“潇潇，也不要太拼命，你一夜未眠，长此以往身体可受不了的。”
“我明白的，哥哥，我只是收了一本新书，不知不觉就看到天亮。”杨潇潇笑着说。
杨乾元惊喜的瞪大眼睛，连忙问：“可是写的极其好？给我看看？”
“也好。”杨潇潇连忙将书本递给杨乾元，然后说，“真好你帮我把把关，看这本书要不要印刷，我一时间还真的拿不住。”
“行。”杨乾元点点头，接过书，就准备看起来。
杨潇潇去印刷作坊里，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做事情，每一个环节她都精通，缺什么工人她就顶替上，同时还要统计各种事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过手。
还好从小到大有父亲的熏陶，加上这几年赚钱持家，对她来说倒不算是难事。
一天工作完后，她回到家和杨乾元讨论，到底要不要印刷这本《侠义江湖》。
回到家后，杨母已经做好饭菜，将桌子放在儿子床上，三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哥，这本书你觉得如何？”杨潇潇夹了一块回锅肉放进嘴里，此时她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杨乾元一边吃母亲喂过来的饭，一边说：“我觉得这是一本好书。”
“我也觉得。”杨潇潇点点头。
“但是你有顾虑，不知道这本书符不符合市场，能不能赚钱，对吗？”杨乾元继续问。
杨潇潇点点头。
杨乾元叹了口气，然后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怎么样，一时间也说不准。”
“最主流的自然是言情类型的流行读本，这本书写的是什么题材，算是江湖吗？还是武侠？”杨潇潇疑惑的问。
“武侠吧。”杨乾元淡淡的说。
杨潇潇喃喃道：“武侠题材，还是市场上没有出现过的，但男女感情的戏份比重太轻，这样至少会流逝一半的女性读者，而男性读者，许多还是更爱看正经严肃的书籍，不一定会看流行读本。”
“就像，公子哥去梨园里，都会被认为是纨绔子弟一样。”杨潇潇知道，这是一种偏见和有色眼镜，但事实如此，她无法不考虑其中。
杨乾元点点头：“既然如此，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
杨乾元很喜欢这本书，侠骨柔情，肝胆相照，但显示不能让个人的喜好左右，他不能影响妹妹的判断。
杨潇潇也一直在琢磨这件事请，还有南荣允昶的话。
创新，这本书到底值不值得她去押宝，当做创新的第一炮呢？
之后的几天，杨潇潇一直在计算自己的资金状况。
如果做这本书，哪怕是失败了，会造成怎么样的亏损，会不会致命。
她到底有没有能力和资本去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