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初冬的阳光格外温柔，不同于夏日那般刺眼，只觉得在身上盖上一层薄薄的绒毛。
小豆子端着早膳进入南荣允昶的寝殿，见他歪歪斜斜的躺在床上，一双修长雪白的大长腿露在锦被外边，那模样像极了醉仙居勾引人的狐媚子。
“王爷，昨夜您吩咐的事情，我已经派遣人去办妥了。”小豆子进去，立马就说。
“嗯……”南荣允昶微微一点头，一缕青涩从鬓角滑落下来，扫过暖玉一般的脸庞。
“王爷，今日您又不去早朝了？”小豆子将托盘放在桌上，一并摆好。
南荣允昶打了个哈欠，无所谓的说：“横竖没我什么事儿，不去便也就不去了。”他昨日看了许久的书，今日便没大少精神。
“哦。”小豆子应一声，也不多说什么，早已习惯南荣允昶这样倦怠，就连当今皇上都已经习惯他对朝政之事三天打鱼两天。
小豆子摆好饭菜，过去服侍南荣允昶更衣。等他坐过去用膳后，黑衣人轻飘飘的落在寝殿外边，根本就看不清他是从什么方向来的，就跟幽灵一般。
“王爷。”黑衣人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喊。
“说吧。”南荣允昶一边吃着甜羹，一面看书，一派清闲的模样。
黑衣人原本就应承的语调，在此时又格外压低了几分，显得更加渗人：“回王爷，我在街面上瞧见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出皇宫做什么？是谁的人，查清楚了吗？”南荣允昶一听，顿时就警惕起来，放下手中的书，连甜羹都推到一边。
黑衣人继续道：“应当是皇上身边的人。”
“父皇？这些人都做了什么？”南荣允昶越发觉得奇怪，当今圣上圣明宽宏，是难得的明君，聪慧过人又手眼通天，若非什么天大的事情，他很少这般明目张胆的派人现身，定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得。
莫非，这是再给什么人暗示？
黑衣人继续回答：“只是去各大书铺里转悠一圈，买了一些书回去，其他的倒也没做什么事情，”
小豆子听完，舒了口气，笑着说：“王爷，定是皇上瞧咱们出版行业繁荣，来体察民情了！”
“还有别的什么吗？好好想想，一丝一毫都不要漏掉。”南荣允昶并未接话，若有所思的拧起眉头，搅动调羹，舀了一勺子甜羹在嘴里。
黑衣人见南荣允昶这般重视，和他平日里毫不在乎的模样大相径庭，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好好地回忆一番，然后才答话：“确实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南荣允昶摆摆手，黑衣人便下去。
小豆子刚刚想说话，宽慰南荣允昶几句，谁知南荣允昶又大喊：“那些人都买的什么书？”
“什么书？小的不知，是小的疏忽了。”黑衣人停下脚步，忽然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说，“只是小的见掌柜的将那些人领进后院，我瞧着应当是买艳俗小说，便也没有跟上去，特来回禀。”
南荣允昶听完，手中的勺子掉到青玉一样通透的碗中，他暗暗叫了一句：“不好！”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失魂落魄的？”小豆子还从未见过南荣允昶这模样，他聪慧无双，想来是将所有事情都拿捏于掌中。
他只是不爱去争夺，但也从来没有人能够中伤他，所以才能落得这样清闲。
“今日早朝的事情可还多？”南荣允昶忽然正襟危坐起来，严肃的问。
小豆子噘着嘴，不解的道：“昨日听傅大人提起一点点，说是今日早朝应当下的早，没什么事情。”
南荣允昶听完，一抬头，透过轩窗的雕花木栏，望向天空。
此时已经快要用午膳，只怕马上便要下朝。
他连忙做起来，张开双臂，冷冷的说：“快快快，给本王换朝服入宫，快快快！”
“是是是！”小豆子慌忙跑到木架前，取下朝服帮南荣允昶换上，同时问，“王爷，您不是今日不上朝吗？怎么忽然又要去了？！”
“不是我要去，是咱们的皇上要叫我去的！”南荣允昶无奈的说。
他已经将事情猜的十之八九，脑子已经飞速转动起来，想着如何应对当今圣上的雷霆之怒。
果不其然，在小豆子将朝服帮南荣允昶整理好之后，王府里的护院就进来通报：“王爷，李公公来了。”
“请。”南荣允昶此时已经整理好心情，将脑中的许多事情都过了一遍，然后又将衣服扯了扯，然后走出寝殿外。
李公公是皇上身边的亲信，亲自来请人，想必事情不小。
小豆子见公公过来，忍不住嘀咕起来：“我们家王爷可真是料事如神，什么都知道啊！”
“李公公。”南荣允昶望着清瘦微微带着驼背的公公，轻轻一笑，好似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七王爷，请吧。”李公公也就不在多说什么，声音又细又长，拖得人心中难受。
小豆子连忙跟上，随着南荣允昶上马车。
在马车上，两人一路无言，一是李公公在，他不敢多问；二是南荣允昶闭着眼睛，好似在闭目养神，又好似在思考问题，他不敢去打扰。
***
杨潇潇坐在南斋书社的柜台前，一面算账，一面这些日子书本的销量情况。
没一会儿，小童跑过来，压低了声线，但却依然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兴奋：“老板老板，又有新的订单了。”
“哦？是吗？什么订单？多少货？”杨潇潇忽然眼前一亮，好似面前放着的是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
小童连忙伸出一只手，比作五的样子，兴奋的说：“五百本。”
“五百本？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是哪家书铺订的货物？”杨潇潇一听，愣了一下。
虽然如今《梅》的销量远远的超过语气，但毕竟已经上市一些日子，买的人也逐渐呈现下滑趋势，已经很少有掌柜的订购这么多书了。
“不知，对方头上带着黑纱斗笠，似乎并不想让我们知道身份，”小童回忆一番，觉得对方格外神秘，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然后说，“不过，对方已经给了订金，我瞧着也是有钱人家，应当不会有错。”
杨潇潇依旧觉得奇怪，但看着沉甸甸的银子，就算有再多的怀疑，她也就打消了。
若是有钱赚，稍微冒一些风险也是应该的。
就在此时，在书铺后面整理书架的小童过来，语调略微有些古怪，小声地说：“老板，魏公子来了。”
“魏公子？哪个魏公子？”杨潇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口便问。
“就是魏家的魏公子。”小童又说。
忽然，正在打算盘的手停下来，杨潇潇将册子放好，然后就朝着南斋书社后边走去。
刚刚一过去，便看见魏郜站在一条小竹筏上，身着一袭青衣，青丝高束，还是从前风流倜傥的模样，只是清瘦了一些，双眸深陷下去。
杨潇潇在一丈外便停下来，生疏又客套的问：“魏公子，不知您来找我有何事？可是要买书？我这里有最新的流行读本，极其好看的，你若是买几本给沈姑娘，她应当也会喜欢。”
杨潇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寒碜别人，还是想恶心自己，反正这话就这么说出口了。
魏郜低垂着眼眸，无奈又悲伤的说：“潇潇，你可愿上竹筏来同我说话？”
杨潇潇原本是不方便上去的，但是瞧见魏郜一脸悲伤的模样，她又忍不住心疼，摆了摆手说：“你往那边站些，男女授受不亲。”
魏郜又是一阵心痛，他便朝着竹筏的另外一头站过去。
杨潇潇上去之后，站在尾端，两人就那么两两相望，不过是几米的距离，却被他们生生站成了山川大海。
魏郜就那么望着，忽然觉得他和杨潇潇之间的距离，好似这一生都不会走完。
他也不知道，他们之间为何一下子就变成了这番模样。
杨潇潇看着魏郜，也在想，为何他们之间一下子变成了这番模样。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那一夜的事情吗？
仔细想想，似乎也不全是，那只是一个让杨潇潇爆炸的炸弹，彻底将心中压抑的情感和委屈全部释放出来。
真正将他们越推越远的，是每次都燃着的希望，却怎么也无法兑现的绝望，让她疲惫了，想要放弃了。
***
南荣允昶到了皇宫，跟着李公公一起，到皇上的书房里等着，小豆子就站在殿外候着，不敢进去。
“七王爷，等皇上忙完之后，便会过来，您现在这里候着。”李公公吩咐完之后，转身离开了。
南荣允昶就百无聊赖的站着，此时入宫面圣，不是因为什么好事儿，他脸耍赖皮的勇气都没有，换做平时，他定然自己找椅子坐下，还要讨一些上好的茶水来喝。
大概一炷香的样子，皇上身着金灿灿的黄袍，进入大殿，他见南荣允昶乖乖的站着，面上的神色依旧严峻，丝毫没有缓和。
“父皇。”南荣允昶连忙弯腰，毕恭毕敬的作揖。
“哼！”皇上没有搭理他，自顾自走上前去，坐在龙椅上。
“父皇，不知宣儿臣入宫有何事？”南荣允昶微微勾起嘴角，他很少笑，总是冷着一张面孔，像是冰山上的雪莲一样好看。
此时，他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微微上扬，就好似春日里的威风吹拂碧色的湖面，泛起涟漪。
当今圣上是极其喜爱自己这个儿子的，若是平日里瞧见他一笑，整颗心都要化了。
其实，南荣允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特意和煦的笑着，但却发现，皇上依旧面色阴沉，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南荣允昶刚刚准备再次开口，稍微讨好几句，却发现皇上忽然从桌子底下搬出一大摞书册，狠狠地朝着南荣允昶砸去。
“朕找你来有何事？你会不知道何事？这便是你做的好事情！”皇上将那一摞一摞的艳俗小说砸向南荣允昶，好似天空中落下石头一般，狠狠地砸在南荣允昶身上。
“我不过是派人随便去书铺里买点，都还没有彻查，就已经买到了几百本南艳俗小说，还是各种各样的！其中的内容简直不堪入目！”皇帝生气的怒吼。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南荣允昶猛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有些书的书脊狠狠地锤在南荣允昶身上，好像有钢针钉入骨头一般，他却丝毫不敢闪躲，生怕激怒皇帝。
他一抬头，之间一本书正直直的朝他面门砸去，正巧是书脊对着他。
皇帝也瞧见了，顿时心揪起来，刚刚想要呼喊，让南荣允昶躲开。
但皇帝还没来得及开口时，书已经砸在南荣允昶脸上。
南荣允昶习武，躲开何其容易，但他不敢，躲开只怕会更加让皇帝生气。
此时，书砸在他脸上，顿时磕破一层皮，殷红的鲜血流下来，划破他美艳绝伦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