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见南荣允昶被书砸得受了伤，忍不住有些心疼，同时，心中的火气在不知足不觉间就已经消散许多。
“我派你司掌出版署，你可知道这是何种重任？”皇帝狠狠地一拍手掌，将桌子上的书本都震得抖了抖，同时怒吼：“文能新邦，武能定国，你可是掌管着咱们南荣国绵延长久的重要一脉，你竟然这般懈怠？”
这出版署平日里确实没什么事情，也适合南荣允昶懒散的性子，但在皇帝眼中，一个国家的百姓文化，是立国之本。
“儿臣深知出版署的重要性。”南荣允昶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说。
皇帝咬紧牙关，太阳穴上青筋都冒出来，“既然知道，你为何要欺上瞒下，纵容艳俗小说盛行？”
“儿臣并非纵容，只是改革应当循序渐进，大开大合容易得不偿失，会损害图书市场的活力。”南荣允昶见皇帝虽然还在吹胡子瞪眼，但其实已经消气了，做出这模样不过是外强中干，吓唬他的。
“艳俗小说便你所谓的市场活力？男人都喜欢去妓院逛窑子，那咱们南荣京都中，整条街都开办青楼怎么样？是不是国力就强生了！？”皇帝怒吼道。
南荣允昶连忙解释：“父皇，儿臣也正在想办法有序管理，但如今着实没有相处完全的法子。但如今活字印刷术出现不足一年，前些日子图书交易已经降到一成不足，大量书坊以及印刷作坊倒闭，儿臣作为出版署掌司，看得心中也焦急。”
“艳俗小说的时兴，是百姓自己的智慧，一切都是应运而生。若是真要说有什么不妥当，就是他们不应该大张旗鼓的售卖。”南荣允昶继续解释。
“所以，你便掩耳盗铃，粉饰太平？！”皇帝咬着牙关，恶狠狠地道。
南荣允昶摇摇头：“儿臣并未如此想，只是想先稳定市场活力，若是打压的过分严苛，只怕市场想要恢复起来，又要许多年……”
“谬论！”皇帝暴怒，大喝一声，“南荣允昶，朕当真是看错你了！竟然会这般浑水摸鱼！”
“父皇！”南荣允昶见皇帝越发生气，也是焦急。
皇帝大手一挥：“既然你这般在和市场活力，那朕便让你将市场活力搞起来。但朕在乎的是南荣的颜面，大好男儿的思想，你若是不想去镇压艳俗，那朕便亲自动手，往后的事情便是你的！”
“父皇，您是……”南荣允昶话还没说出口，皇帝大手一挥，怒吼，“来人啊，把七王爷带到偏殿中，没有朕的允许，不能迈出大殿一步。”
皇帝的话音刚落，便有身穿铠甲的御林军进来，押着南荣允昶出去。
“父皇！”南荣允昶焦急的大喊，“我何时才能出宫？！”
“你不是说在想办法吗？那你何时能想出办法，往后杜绝艳俗小说，还市场一个干净澄明，朕便放你出去！”皇帝大吼一句。
“父皇！”南荣允昶被带走时，还忍不住大喊。
小豆子原本和南荣允昶进宫，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一路小跑着跟在南荣允昶身后。
皇帝看着南荣允昶的背影，喃喃自语：“老七啊，本来朕也不愿意插手你管理的事情，只是最近听说有一部《梅》，卖的实在是太火，朕竟然无意间在下早朝时，听见有官员在谈论此事！”
原本，皇帝也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这媚俗之风已经传到朝堂上来，这便是大事情！
若是当朝的官员，人人脑子里都想着那点不可描述之事，国家便完蛋了。
皇帝也知道，黄和赌皆是人间乐事，极致的堕落会带着淬了毒液的诱惑，想要完全杜绝是不可能的，但他相信南荣允昶，一定能够想到办法，至少在明面上一派干净。
在所有皇子中，皇帝最喜欢最疼惜的应当就是老七南荣允昶了，他生了一副连后宫妃子都比不上的好面孔，还有举世无双的聪慧，料事如神的计谋。
原本，皇帝最中意的皇子便是南荣允昶，但他性子懒散，并无争权夺利之心，也便放了手，任由他闲散下去。
也是许多年之后，皇帝才明白南荣允昶选择之聪慧。古话说天妒英才，过慧则易折，易令人生妒，他如果太过于耀眼，只怕也活不到如今。
到时候，其他皇子势力若是联合起来对付他，就算他再聪慧过人，也难以抵挡。
这便是他退一步，海阔天空。
有如此心胸之人，让皇帝都喟之叹之。
这世上，想要不被荣华富贵，权利物欲所迷住眼睛，难于上青天。
“来人啊！”皇帝忽然大喊。
立马，御林军已经两个暗影进入大殿，皇帝冷冷的说：“将所有写艳俗小说的作家都抓起来，关进大牢里，好好地学一下礼义廉耻，还是饱读诗书之人，简直是有辱圣贤！”
“是，皇上！”御林军统领以及微服去京都踩点的两位大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另外，贩卖艳俗小说的商家，要将所有的严肃小说都销毁，还有，每个商家罚款百两银子！”皇帝继续命令。
“是！皇上！”
众人领完命令，转身朝宫外走去，执行任务。
***
竹筏上，微风吹拂。初冬的风还算温柔，带着丝丝凉意。
冬日的阳光洒下来，波浪上泛起粼粼白光。两岸的柳树已经开始枯黄落叶，但还未完全干枯，只是带着黄橙橙的斑点，在微风中不停摇曳。
有柳条垂在河面上，随着竹筏向前流淌。
杨潇潇看着魏郜，两人默不作声许久，最终，是杨潇潇先打破沉默：“听说，你俩已经定亲？”
魏郜抿了抿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轻轻回应：“嗯。”
但同时，他又在心中想，你都已经不要我了，不停地把我往外面推，我又该如何是好？又该如何自处？
此时，魏郜已经没有坚持的理由，也没有可母亲抗衡的理由，他不去定亲，又能怎么办呢？
“也好。”杨潇潇苦涩一笑，低声说。
魏郜忽然捏紧拳头，喃喃地问：“潇潇，我今日来找你，便是想问你，你愿意和我远走高飞吗？我们去别的地方，我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杨潇潇听见着如同孩童一般的话语，忽然笑起来。
不是没有感动，也有那么一丝丝的，但更多的是麻木，她偏着头反问：“那么，魏公子，我的哥哥和母亲应该怎么办呢？没有了我，他们势必活不下去的。”
虽然杨母对杨潇潇不好，但她不仁，她却不能不义。如今关系僵硬，感情冷漠，但她从未想过不管他们，赡养父母的责任，她从来都是担得起的。
“所以，你不愿和我走？”魏郜忽然认认真真的问，“还是你没办法和我走？”
“既不愿意，也没办法。魏公子，我们已经走到尽头，你开始新的生活吧。沈姑娘是个好姑娘，你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杨潇潇喃喃道。
魏郜听完，顿时，所有的心力都化为乌有，他苦笑一下，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指了指一旁的私人渡口，实际上只是个小小的竹筏停靠点，淡淡的说，“我便从这里上去吧。”
“好。”杨潇潇点点头，船夫将竹筏靠了岸。
没一会儿，船夫一撑竹竿，将竹筏倒着向后撑，朝南斋书社的方向行去。
在回去的途中，杨潇潇听见界面上有喧哗之身，还嘀嘀咕咕的问了一句：“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这般吵闹。”
“这倒是不知。”老船夫的山羊胡子抖动一下，笑着说。
船夫又小又瘦，平日里晒太阳多，黑黑小小的一个。
等到竹筏靠在南斋书社边上，杨潇潇这便上了岸。
从前，每次和魏郜分开，她或多或少都有些难过的，今日一见面，竟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就连惆怅都淡了许多。
杨潇潇便想，感情终究是容易消逝的东西，时间是治愈伤口的良药。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这般吵闹？！”杨潇潇从后面进入书社，走到前面去问小童。
小童见杨潇潇回来，连忙说：“老板老板，大事不好了，你瞧，这些官兵似乎在搜查书铺啊！”
“这是怎么回事？！”杨潇潇愣愣地问，同时朝着街面上走去，果然看见斜对面的雅颂轩里有人进去，没一会儿，就见章秋臻被官兵拷押起来，朝外面带去。
章秋臻一边走还一边大叫：“冤枉啊，官爷冤枉啊！这艳俗小说到处都在卖，冤枉啊！”
“你有何冤枉的？任何售卖之人都被抓起来了！你也是其中一个！”一个官爷正气凛然的大吼。
杨潇潇听见“艳俗小说”几个字后，脑中一阵轰鸣，都还不待她作何反应，斜对面的官兵就朝着南斋书社走来。
“南斋书社，你们可有卖艳俗小说？”领头的御林军统领冷冷的问。
“没……没有！”杨潇潇条件反射似的摇摇头。
她也没说假话，这些些日子南斋书社才开张不久，《梅》都是在其他书铺里面寄卖，这便根本就没有艳俗小说。
“进去搜！”御林军统领一挥手，众人立马进去搜查起来。
东西被反的一团乱，书本从书架上落下来，还打碎了几个杨潇潇新买的瓷瓶。
看得杨潇潇着实心疼。
“没有！”
“没有！”
“没有！”
各个方向搜查的官兵走过来，毕恭毕敬的回禀。
“可有什么暗道之类的？”御林军统领又问。
“并无暗格！”官兵回答。
杨潇潇堆砌谄媚的笑容，连忙说：“官爷，我这书社刚开不久，前后都是通的，巴掌大小的地方，哪里来的暗格呀！”
御林军统领听完，脸上挂起一丝笑容，好似格外欣慰，终于找到又找到一家没有卖艳俗小说的商家：“不错不错，待我回禀皇上，定然重重有赏。你是除了纪悦坊之外，第二家干干净净，明明白白的书铺子了！”
杨潇潇原本还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总算逃过一劫，但听见御林军统领的夸奖，她怎么觉得这么心虚呢？
只能堆满笑容，尴尬的点点头，却也不敢拆穿。
就在此时，一个官兵走过来，向御林军统领汇报：“大人，在一家印刷作坊里缴获大批艳俗小说，还有其他书铺里也有这家印刷作坊寄卖的《梅》，老板名叫杨潇潇，开了一家书铺，名叫南斋书社……”
“南斋书社？”御林军统领眼神中已经迸发出凶狠的光芒。
杨潇潇一听，顿时大变脸色，还不待开口求饶，御林军统领大手一挥，怒吼：“给我带走！竟然敢有所欺瞒！罪加一等！”
“救命啊官爷，我也只是实话实说啊！”杨潇潇被官兵押起来，凶神恶煞的朝书铺里带。
御林军统领盯着她的背影，恶狠狠的低吼：“知情不报，罪加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