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潇潇举着封面画,坐在七王府大殿的台阶上,她眯着眼睛看,不停地思索。
庄庭筠正好要去出版署帮忙审稿,路过大门时见她傻乎乎的,走过去疑惑地问:“杨姑娘,你看什么呢?”
“我在想,是要用雕版印刷,还是找画师一张一张地画出来。”杨潇潇拧着眉头琢磨。
“画什么?”庄庭筠凑过去打量她手中的画,见是一副格外出彩的水墨画,反问,“这画是做什么的?”
“我准备用作封面图,来吸引读者的目光。改版一下。”杨潇潇笑着说。
“这法子真是妙哉,亏你想得出来。”庄庭筠兴致勃勃地道,“你可以先去找雕版师傅雕刻一下,城南的雕版师傅手艺精湛,你可以去试试。效果肯定比不上原画,但十之八九总是有的。”
杨潇潇听完,激动地点点头,“是的,如果是想张张都画出来,太过于费神了!我现在就去找找城南的雕版师傅。”
说完,杨潇潇飞快地就跑去七王府,庄庭筠见她兴致高涨的模样,忍不住摇摇头,真是一个热情开朗的姑娘,难怪南荣允昶会喜欢她。
聪慧,有激情,有冲劲儿,最主要是肯下功夫。
杨潇潇一路小跑,跑到城南的雕版工匠的宅邸,雕版工匠果然不同,木头的正大门的木头主子上雕刻着飞升而起的盘龙,极其祥瑞,门匾上刻着字,门匾四周有着极其细致的花纹,可见功夫之深。
杨潇潇见门是开着的,她自顾自推门进去,只见院子里面倒不似门外那般气派,甚至有些脏兮兮的,到处都是木头屑。大堂中当着一块极大的桌子,桌面上是各种各样的木头雕刻制品。
“客官,你来小庙又何贵干啊?”老师傅已经胡子花白,说话时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下巴同样一抖一抖的,只是他的刻刀落在木头上时,确实苍劲有力,稳稳当当。
杨潇潇连忙说:“师傅,我想让你帮我雕刻一幅画,您看看,是这幅。”说着,杨潇潇就将那幅画递过去。
雕刻师傅脸看都没看,继续坐着手里的活儿,喃喃道:“放着吧,我空下来时便看看。”
杨潇潇连忙说:“我这事儿有点着急,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提前一下,若是您能做,价钱都好说。”
雕刻师傅依旧没抬头,还是继续做着自己手里的活计,冷冷地拒绝:“我不接急单,事情已经排满,只能按照顺序来。”
杨潇潇听见这话,顿时就着急了。想着也不知这一个雕刻师傅,也不好再为难:“多谢师傅,那我不便打搅,告辞。”
说着,杨潇潇便离开宅邸。然后,杨潇潇接连找了数家雕刻的师傅,有时间雕刻的,看着她那幅水墨画,都摇摇头遗憾地说:“不行,我这手艺只能雕刻道六成,怕是要失了原画的神韵。”
“这样啊……”杨潇潇失望地呢喃几句。
师傅又说:“要说京都雕刻技艺最为精湛的,还是要数城南的雕刻师傅,很好找的,你只要随处问问便可以找到了。”
“我已经去过了,但是师傅不接急单,所以我才找其他人。”杨潇潇无奈地说。
“那倒是的,那老头子啊,喜欢按照自己的生活节奏生活,从来不去考虑别人的想法。说是这样才能出好的作品。”同行师傅笑了笑,杨潇潇说不上那种笑容是欣赏的笑容还是嘲讽的笑容,可能都有吧,“明明就是一个雕刻工匠,却搞得自己跟艺术大家似的……”
杨潇潇尴尬地牵扯嘴角,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过了一会儿,她便告别雕刻店铺,再次到城南的雕刻铺子里去。
她一边走一边思考,在面对自己所热爱的事情上,到底是金钱重要,还是内心所追求的内容重要。
她说不清楚。
有些人为了金钱,可以粗制滥造,可以放弃品质;但是有些人为了更好的作品,为了更好的质量,宁愿放弃一部分利益,选择心之所向。
杨潇潇忽然一下,又开始琢磨起其他的事情来。
她这么着急的去赶时间,想让《侠义江湖》早些上市。今天,出版署已经有几本书过审了,下发了书号,应该很快就能有新书上市,她比别人早不了几日。
若是她封面画慢一下,指不定就比别人还要晚些上市了。
找那个只能将水墨画还原到六成的工匠,还是慢慢等着城南的雕刻师傅,这让杨潇潇有些犹豫。
是选择达到自己内心中的品质,还是为了追求利益,拼命地赶时间。杨潇潇心中也清楚,也许,这幅画只还原了六成,也依旧新颖,书稿的内容也依旧精彩,达到的效果并不会逊色,这主要是内心地一种选择。
杨潇潇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选择哪一个。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醉仙居楼下,忽然,二楼雅间落下一颗花生米,直直的砸在她头上。
杨潇潇一抬头,看见东野先生靠在窗边,正眯着眼睛朝她笑:“潇潇丫头,你在做甚?魂不守舍的,小心撞到墙!”
“东野先生,许久未见!”杨潇潇连忙拜拜手,朝东野先生打招呼。
“那便上来和先生喝一杯。”东野先生笑着说。
“好嘞!”杨潇潇连忙跑上楼梯,轻车熟路地找到东野先生的雅间。刚刚坐下,两人就开始畅聊起来。
“先生,你最近可有新书?”杨潇潇连忙问。
东野先生摇摇头:“暂时没什么灵感,等有感觉之后再写新书。你手里可有书做?听说最近你有一本《侠义江湖》在印刷,这本没了就断档?”
杨潇潇喝了一口酒:“傅宜修傅大人的《君行纪》在我手里,像他这种厉害的人物,倒是不需要我怎么操心,就在想《君行纪》之后做什么书,您有什么优秀的作者推荐给我不?”
“成名的你都认识啊!”东野先生理所当然地说。
“小作者,有灵气的那种。”杨潇潇连忙解释。
东野先生听完之后,笑眯眯地点点头:“你别说,我倒是看见我的贴身小丫头,偷偷摸摸地写,倒是不错。”
杨潇潇以为他在开玩笑,不敢相信:“先生,你莫要打趣我。”
“哪里打趣你,我说的是真的,改日我拿给你看,你看了便知道我说的句句属实。”
杨潇潇见东野先生这般认真,也不由得相信起来:“那我就等着拜读你贴身丫头的大作了!”说着,她笑起来。
两人又闲扯几句,东野先生便问:“我见你刚刚失魂落魄的,是怎么了?”
杨潇潇挠挠头,严肃又迷茫地问:“先生,您觉得说品质重要,还是钱财重要?”
“其实,这两个都重要。主要看你迫切的需要什么。”东野先生已经活了一大把年纪,看事情通透,点播一二。
“若是你现在已经迫于生计,那自然是钱财重要;若是你现在家境殷实,那精神需求,品质优良,那自然是更重要的。”
杨潇潇听了这话,顿时豁然开朗。按照现在南斋书社的情况,肯定是生计更重要,若是《侠义江湖》血本无归,她的书社只怕要关门了。
“怎么,面临选择了?”东野先生笑着问。
杨潇潇点点头:“不过,现在我已经想通了,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知道就好!”东野先生欣慰地点点头。
杨潇潇忽然凑到东野先生身边,疑惑的问:“先生,现在对你来说,是不是写出自己满意地书更加重要?”
东野先生点点头:“是啊,从前都在贴近市场,取悦读者,却没能让自己欢愉。我的下一本书,便是要写一个令自己愉悦的,写完便封笔。”
“封笔?”杨潇潇惊讶的瞪大眼睛,然后加重语气道,“那您最后一本大作,必须要我来出!”
“那是自然!”东野先生言辞肯定,老相识,心意相通。
从醉仙居离开后,杨潇潇已经打定主意,拼命的赶时间,也许不是那么完美和优良,但成功的几率更大,让她有更多的机会和可能性,在将来去做优秀的书籍。
尽管如此,杨潇潇还是想再去城南的雕刻师傅那里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说动他。
再次跨境城南雕刻师傅的府邸时,她略略有些不好意思,但好在脸皮厚,也不怕。
“你怎么又来了?”老师傅语气平淡,倒是没有嘲讽的意思。
杨潇潇咧着嘴,故意笑得傻里傻气,装出一副天真无邪地模样:“我跑遍了京城所有的雕刻师傅,都说您这里品质最好,我这幅画啊,只有您能雕刻出神韵。”
“一个工匠而已,哪有他们说的那么神。”雕刻师傅丝毫不受杨潇潇阿谀奉承的影响,淡淡的说。
杨潇潇拿着手里的画,放到他面前去,迫不及待地说服:“师傅,您看看这幅画,难度很大,除了您,谁都不行。”
“我可以雕刻,但得半个月之后了。”雕刻师傅只是瞄了一眼,语气平淡地说。
杨潇潇转念一想,那可不行,半个月之后,黄花菜都凉了。
想到此处,杨潇潇眼中来了神采,假装神秘兮兮的说:“师傅,您难道不好奇,我要雕刻成什么吗?”
“与我何干?”雕刻师傅冷冷淡淡的道,“我只不过是一个雕刻工匠而已。”
杨潇潇见他这性子,倒是和元稹有几分像,继续诱惑道:“我是一个出版商,这个雕刻出来,是印刷图书封面的。师傅,您雕刻出来的东西,就是一块木头,大多都被放在人的家中,鲜少有人心上。”
“您虽然技艺精湛,但是除了需要雕刻的人听过您的名头,其他人还是没有听过。”杨潇潇舌灿莲花,不停地循循善诱,“但是图书不同,活字印刷书出来之后,这是最火热最流行的东西。我相信,我做的图书肯定是最叫卖,到时候,我将图书扉页上写上雕刻师傅您的名字,那不就是名满京城了?”
雕刻师傅原本不为所动,但在杨潇潇说到“名满京城”几个字时,他平静无波的眼底,忽然荡漾一下。
老师傅兢兢业业一生,全身心的精力都放在雕刻上,如今却只是小有名气。若说完全心如止水,那是因为年轻时想名满天下的愿望已经枯萎,失望地久了,也就不为所动。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机会,又有谁不渴望,不希望呢?
杨潇潇看见他眼底的那一丝丝动容,忽然一下,心中就有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