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潇潇知道老师傅已经开始心动,乘胜追击,继续说服:“目前为止,还没有人雕刻模板,用于图书的印刷。第一人总是被人铭记,往后的所有人都是模仿……”
老师傅忽然打断,反问中带着诘问:“你怎么敢保证,这本书一定会火?”
杨潇潇在心里嘲讽,这个谁敢打包票?!你还想得了便宜卖乖?!我不过是插个队,给你高额酬劳……她微微勾起嘴角,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义正辞严地说:“我不敢保证,但我比谁都清楚,这是我南斋书社起死回生的机会。我比您更渴望这本书能够大火。”
随后,她粲然一笑,喃喃地道:“再说了,只是插个队而已,对您没有太多损失……”
“我的操守,不比你南斋书社的生死存亡差。”老师傅严肃的说。
杨潇潇听见这话,忽然觉得惭愧。也是,老师傅坚持一生的原则,不能因为他有成名的心而变得廉价,是她心思黑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确实不敢保证什么。但我恳切的希望,你给我一次机会。”杨潇潇咬紧牙关,下了血本,“若是这本书没能大火,我在给您三倍的酬劳最为赔偿。”
老师傅盯着杨潇潇,语气愠怒:“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一个糟老头,还差这点银子吗?”
杨潇潇见这老头软硬不吃,忽然束手无策起来,他到底要如何?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声清冽的喊声:“老师傅……”
杨潇潇听见这声音,一回头望去,只见魏郜衣冠楚楚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卷纸,在他看见杨潇潇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好似凝固一般,不再动弹。
又过去半晌,两人同时反应过来,杨潇潇回过身,望向老师傅,魏郜也恢复自然,跨过门槛进入院子,缓缓地走到大堂里。
魏郜没有立马跟杨潇潇说话,而是先和老师傅搭腔:“老师傅,帮我做一个妆奁盒子,这是图纸,您看看。”
老师傅放下手里的活,拿过图纸瞧了瞧,然后点点头道:“两月后来取。”
魏郜连忙从怀里掏出银两,放在大桌面上,谁知师傅推了推,摇头说:“魏公子,不必客气,您的银子收回去罢。”
魏郜不肯,自顾自放下:“您辛苦一场,这是应该的。”
老师傅也不再推辞。
杨潇潇刚刚粗粗瞥了一眼图纸,是个极其精美的妆奁盒,想来是给沈烟烟做的。两人刚刚大婚,感情理应融洽,上次在街上碰见,他高头大马,沈烟烟凤冠霞帔,八抬大轿迎娶入府,很是热闹。
今日见面,只觉得恍若隔世。
不过半年时间,两人便从浓情蜜意的青梅竹马,变成脸多说一句话都觉得尴尬的陌路人了。
这世事,当真猜不到,猜不透。
魏郜轻轻揉搓指尖,望向杨潇潇,原本想走,却又停住脚步,涩涩的打了一声招呼:“潇潇。”
“魏公子。”杨潇潇再也不会叫他“郜哥哥”了,生疏地称呼一声。
魏郜听罢,忽然面色一滞,苦笑一下,扯着嘴角又改了称呼:“杨姑娘,你在此作何?可是要做什么物件儿?”
杨潇潇见老师傅不愿意帮忙,也不想在魏郜面前露怯,摇摇头,起身准备离开:“无事无事,魏公子,潇潇还有事,先走一步。”
“潇……”魏郜伸出手,想要挽留杨潇潇。
杨潇潇起身之时,衣摆在风中飞舞起来,正好落在魏郜的手中,只那一瞬间,就好似清风拂过一般,悄然溜走。
对魏郜而言,杨潇潇也是他难以言喻的痛楚,水中月,镜中花。
“等一下。”又有一声挽留,却不是出自魏郜之口,而是出自老师傅之口。
杨潇潇惊讶地停住脚步,转身望向老师傅,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图纸留下。”老师傅低声说,他继续做着手里的事情,眸光都不曾动一下,“三日后来取。”
杨潇潇听完,只觉头顶有一簇烟花怦然绽放,心中的喜悦充满胸腔,兴奋地她都忘记此时此景的尴尬,连忙走到老师傅身边,将图纸恭恭敬敬的放下,末了,还不忘展开,用碎木头压住,叮嘱道,“老师傅,我把画放在这里了啊!”
老师傅自言自语,好似不是在对杨潇潇说,也不是在魏郜说,倒像是在自言自语:“人活一世,要知恩图报。能做的事情不多,帮你满足夙愿也是好的……”
杨潇潇不明所以,望着老师傅一头雾水。
倒是魏郜颇为感激,连忙作揖对老师傅说:“多谢。”说完之后,便转身望向杨潇潇,微微一笑,苦涩中竟然带着丝丝甜蜜和解脱:“潇潇,我这便回去了,你若有事,还可以来找我。”
“……”杨潇潇觉得氛围奇怪,许多事情没能想明白,她微微一蹙眉头,疑惑地望着魏郜,没有回答。
魏郜见她的神情,对自己略有抵触,苦涩一笑,然后补充,“潇潇,咱们做不得恋人,还能是朋友吗?”
“魏公子,请自重。”说完,杨潇潇迈开步子,连忙就走。
魏郜望着她的背影,心中的苦涩越发多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老师傅忍不住开口劝导:“过去的事情,便过去吧。有时候,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魏郜并不答话,向老师傅作揖之后便快步离开。
老师傅曾经受过魏家的恩惠,他心中始终记挂着这份恩情。刚刚见魏郜过来,只看一眼望向杨潇潇的眼神,便知道两人曾情根深种。
魏家不曾要过老师傅报的恩,回回都会将银子留下,这样,他便只能帮杨潇潇,只当是换了魏家的恩情。
杨潇潇一路走,也疑惑为何老师傅忽然决定变了风向,所有的变量,只有魏郜这一环而已。若说和魏郜无关,那又如何可能?!
若是和魏郜有关,杨潇潇心中便涌上一股异样的情绪,明明不应该再有联系的两个人,为何现在又平白的添了关联。
剪不断理还乱,是情思啊!
***
三日后,雕刻师傅果然将水墨画雕刻好,杨潇潇拿到之后,飞快地赶往印刷作坊,用刷子在木板上刷上一层墨水,然后用力地按在纸上。
所有人盯着纸张,屏住呼吸,期待着拿起模板的瞬间。
杨潇潇也屏息凝神,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效果,毕竟,想要有水墨画的层次难于上青天。她一咬牙,用力将模板提起来,迫不及待地问:“斯竹,效果如何?”
斯竹盯着纸张看,大声惊呼:“老板,效果超乎想象的好,你快看看!”
杨潇潇这才将目光落在纸张山,她激动地倒抽一口冷气:“这山体的层次居然都能雕刻出来,城南师傅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
见封面这块难啃的骨头,已经被她吃下,杨潇潇心中的大石头已经落地,时间所剩不多,她连忙说:“斯竹,听说已经有书坊的书开始印刷了?咱们的书印刷的怎么样了?”
斯竹点点头:“咱们还是要快上一步,但最多也就早两天。”
“那行,你现在立马让人印刷封面,然后挑灯夜战,至少明天早上,我要看见装订好的书,没有五百册,也要装订出三百册,明白吗?!”杨潇潇慷慨激昂,热情地大喊起来。
斯竹撸起袖子,呸呸呸三声,朝手上空吐了两下口水,然后在头发上蹭了两蹭,一副玩命似的拼搏的神情,点点头:“老板,你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杨潇潇拍了拍他的肩膀,欣赏地道:“好样的斯竹!往后有我杨潇潇一口饭吃,就绝对有你一碗汤喝!”
离开印刷作坊时,太阳已经悬在高空,今日难得一个艳阳天,杨潇潇抬起手,仰头望了望火红的太阳。
想来南荣允昶应当快下朝了,杨潇潇得赶紧会七王府,陪他用午膳。这些日子,杨潇潇日日陪在南荣允昶身边,他已经莫名养成一个习惯,午睡时非要杨潇潇在身边才行,好像她是他的安睡香。
七王府的奴婢见杨潇潇和南荣允昶关系这般亲密,对她的态度也越发的恭敬。
虽然南荣允昶嘴里说着,杨潇潇是他的贴身婢女,但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他的眸子里分明有内敛的宠溺和爱意,所以,下人们都拿杨潇潇当半个主子。
中午,杨潇潇在大门口等南荣允昶回来,她无聊,坐在台阶上,歪着脖子想事情,微微有些出神发呆。
现在,《侠义江湖》就要上市,其他书铺的书也追赶上来,对方没有封面图,上了一步工序,节省不少时间。
杨潇潇在想,应该如何跟别人打这一场营销战。
七王府不远处,车轱辘辘辘作响,南荣允昶的马车已经到了百米开外,他鬼使神差地掀开轿帘子,正好看见杨潇潇坐在府门口的台阶上。
这是杨潇潇标准的动作,一定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总喜欢蹲在地上或者席地而坐,但不知为何,南荣允昶没了从前的嫌弃,心中一阵动容。
许是阳光正好,许是威风轻飘,许是南荣允昶心中那一处的窟窿,正好被眼前的人填上,他就觉得满心欢喜。
“小豆子。”南荣允昶依旧掀着轿帘子,幽幽地开口。
他的声音在车轱辘声响中异常轻,却清晰。
“嗯?怎么了王爷?”小豆子以为自家王爷有什么事情,连忙凑过去问,准备服侍他。
“你觉不觉得,有一个人等你的感觉,真好。”南荣允昶继续呢喃,嘴角淡淡的笑容,将他周身的寡淡都冲散了。
小豆子挠挠头,不明所以,但还是附和的点点头。
不管路多远,不论天多晚,我都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