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潇潇卖完所有的书就收摊,冬日里天黑的早,光变成墨蓝色,越发觉得寒冷。她走到包子铺前,老板习惯性的问:“老几样?”
“嗯……”杨潇潇闻着肉香抿了抿嘴,先是点点头,然后犹豫的补充,“多给我来个肉包。”
“好嘞!”摊贩熟练的用牛皮袋装好,递给杨潇潇。
肉包子在掌心暖暖的,杨潇潇满足地笑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拿出一个狠狠地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起来,原本想慢慢品尝,但冬日严寒,不一会儿就冷了,所以她趁热吃了,狼吞虎咽的显得粗俗,末了还不忘舔舔手指。
此时,南荣兄妹正在二楼雅间吃满汉全席,南荣允昶坐在窗边,掌心捧着小巧精致的手炉,他正好瞧见杨潇潇的吃相,不由得拧起眉头,好似看见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嫌弃的吩咐:“小豆子,把窗关上。”
“怎么了,允昶?”坐在对面的傅宜修疑惑的问,他语调偏冷,云淡风轻,身着水蓝色外衫,头冠镶着晶莹剔透的蓝宝石,格外好看。
傅宜修是礼部尚书之子,同南荣允昶是至交,今日九公主出宫玩耍,他特意出来作陪。
“无碍。”南荣允昶如是说,但神情却无比狰狞,转而问皇妹,“明烟,你何时回宫?”
南荣明烟一把抓住傅宜修,撒娇的说:“七哥,难得宜修哥哥也在,你就容我再多玩一天可好?我在皇宫里快要闷死了!”
南荣允昶不由得挑了挑眉,俊美无比的脸上杀气腾腾,压低声线反问:“你这是要和为兄做一锤子买卖?”
南荣明烟撇撇嘴,委屈的望向傅宜修:“宜修哥哥,你看他啊,就知道吓唬我威胁我。”
“你七哥是为你好,若是让皇上知道你没回宫,只怕下次便出不来了。”傅宜修温柔一笑,暖若初阳。
他们都知道,南荣明烟之所以能溜出宫玩耍,还是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只怕插翅难飞。
南荣明烟也不敢再坚持,宫里什么山珍海味没有,顿时满桌的菜肴也索然无味,赌气的说:“哼,我现在就走!”然后扭身就朝外走。
南荣允昶使了个眼色,小豆子机灵的跟上,先前背人的魁梧大汉将忠立马随侍九公主左右,保护主子周全。
九公主上了马车,将忠和车夫坐在马车外两侧,马车朝皇宫侧门飞驰而去。南荣允昶和傅宜修小酌两杯,闲聊道:“宜修,听闻你整理的前朝文献入围了文晏榜,了不得啊!”
文晏榜是南荣非常权威公正的第三方评书机构,由最顶尖的博学大师组成,非常具有影响力。
“我只是编著,功劳其实与我无关。”傅宜修淡淡的说。
南荣允昶顿了顿,疑惑的问:“你为何不自己写书?你才华横溢,定能一举成名。不瞒你说,我正准备自己写一本。”
傅宜修惊讶地瞪大眼睛,从未听说七王爷还有写作的欲望,他的文采一向不算出彩的。
南荣允昶看出他眼底的意思,没好气的说:“我不过是不喜欢规规矩矩的东西,若是我喜欢的题材,那可不一样了。”
“你准备写什么?”傅宜修好奇的问。
南荣允昶端起就被轻抿一口,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卖关子,我就不信你写出来不给我看。”傅宜修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无所谓的说。
“你还真说对了,我真不给你看!”南荣允昶笑眯眯的说,见傅宜修还要多说几句,立马站起来朝雅间外走,招了招手,“小豆子。”
小豆子立马从怀中掏出铜镜聚在主子面前,南荣允昶左右看看,经不住感慨:“唉,天下怎么会本王这般英俊倜傥的人物。”
傅宜修面无表情的喝酒吃肉,对好友自恋的感慨充耳不闻。
南荣允昶刷拉地打开折扇,语气欢悦的说:“宜修,本王先走一步,和玲珑姑娘约好一起听小曲儿的。”说完,他带着小豆子施施然的走了。
南荣的七王爷总流连花丛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倒不是因为他好色,而是单纯闲得慌,消磨消磨时间,当然,也从未欠下什么风流债,不过,这不是因为他洁身自好,而是总嫌外面脏,就连王府里侍寝的妃子都很少,到如今都还未婚。
好在南荣皇帝子嗣众多,也没在南荣允昶身上花时间,爱怎么就怎么,随他去吧。京都的人都传言,他怕是想对着镜子和自己过一辈子。
***
杨潇潇刚刚进院子,她飞快地爬上院子里的桔子树上,拿出一吊钱藏在树上的鸟窝里。她跳下来时被雪一滑,一头栽下去。
杨母闻声,在屋子里恶声恶气的大喊:“杨潇潇,你这个死丫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娘,现在其实不晚,只是天黑的早。”杨潇潇三步并作两步朝屋子里走去,若是晚了,肯定又要被杨母打骂。进入后,她乖巧的将身上所有钱掏出来,“娘,这是给你和哥哥买的包子,这是哥哥的中药,这是赚的银子。”
杨母接过钱,嫌弃的拧着眉,点着杨潇潇的太阳穴,凶神恶煞的骂:“你这死丫头,怎么才这么点?这样何日才能给你哥娶上媳妇?要是杨家断了后,你怎么给你爹交代?”
“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赚钱的!”杨潇潇通体严寒,宛若坠入数九寒天,但她脸上还是带着笑,撒娇的说,“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做工孝顺你的,过几日我再去找一份活。”
这下杨母心里才舒坦一点,指着儿子床边的炭盆说:“罐子里剩了些面汤,你喝了暖暖身子。一会儿把布衾洗干净,你哥又拉在了床上。”
杨潇潇点点头,乖巧的答应:“好好,我马上就去。”她喝汤时把整张脸都埋在陶罐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也不敢眨,生怕泪水会决堤。
想从前,杨潇潇也是金娇玉贵的富家小姐,杨家在京城的生意做得小有名气,奈何一日去城郊的庙里烧香,回来时下起倾盆大雨,若是住上一日灾祸便躲过去了,可杨老爷和生意伙伴约了时间,刻不容缓,他执意连夜赶回城里,半路上遇到泥石流,杨老爷当场死亡,杨公子摔得半身不遂,杨母也受了伤,提不得重物,唯独杨潇潇完好无损。
如今,杨家生活的重担就落在杨潇潇身上,她时常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也时常问老天爷,为什么母亲事事想着哥哥,要这般苛待她,但无论如何,她还不能倒下。
她不相信,她这一生都要这般过。等她攒够了钱,她就离开这个家,浪迹天涯。
杨潇潇咕噜咕噜的喝完面汤,端起木盆朝屋外走去。如今池塘上已经结冰,她特意扛了锄头砸开一个窟窿,不然还洗不了。冰冷皲裂的手一浸泡冷水,她浑身都忍不住抖了几抖,连骨头都在隐隐作痛。
她嘴唇发紫,手已经被冻得不能动弹,只能保持着握着洗衣棍的姿势,不停地上下敲打。洗干净后她端着木盆回家,将布衾晾在院子里的竹竿上。
杨潇潇抬头瞧了瞧月亮,在心里叹息:“今夜怕是又没几个时辰休息了。”进入屋内,她点起油灯继续抄书,明日一早还要去出版署哩。
窗户合不拢有些透风,烛火不停地摇曳,连带着她的影子也晃来晃去。手背此时已经肿得像个馒头,冻裂的皮肉宛若鱼张开的嘴,血肉模糊,她只能咬紧牙关告诉自己快点写。
比起家里,她倒是挺乐意在出版署熬夜赶工的,至少没有家里那般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