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明简脸色忽然间黑了下来,像是即将报废的锅底,乌漆嘛黑的一片,红虞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扭头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什么动静?”
凤明简勉强维持着面部的镇定,扭头问道。
一声嚎叫过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嚎叫声。
像是饿极了的野兽寻觅到了可口的食物的欢呼,又像是遇到敌人之后的警惕嚎叫,这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带有善意。
纵然是死士,也被这动静惊扰了下。
随后,就听见凤明简一声叱道:“上,全都上!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北凤珏面无表情,从容迎战。
他是令人微风丧胆的杀神。
在此时,他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般,丝毫没有因受伤而懈怠,反倒是带着破竹般的气势,将一层又一层围上去的死士击倒。
他的肩上,被砍了一刀,肩膀一沉,随后他冷冷的勾起嘴角,毫不犹豫的提剑,将那死士踹飞。
“北凤珏,我看你能有几条命!”
凤明简在一旁,面目狰狞,当初那一身的儒雅贵气,也被流放这些日子蹉跎了去。
有时候,磨砺能带给人增长,也能带给人毁灭。
而凤明简,应当就是后者。
北凤珏的一袭玄色衣衫湿透,看不出到底受了多少伤,只是隐约的能察觉道,这个人,只要还有一口气,怕是能战到死。
然而,就在凤明简拔起一把剑朝着北凤珏刺过去时,突然,一刀通体纯白的狼嗷呜一声,从远处扑了过来,毫不犹豫的一口咬住了凤明简的胳膊。
“啊!畜生,滚开,滚开!”
凤明简疼的在地上大叫,一边叫一边用力的撕扯着压在他身上的神狼。
神狼一边狠狠的咬着凤明简,一边乖巧的朝着北凤珏摇尾巴。
那姿态,火象是在撒娇。
若是会说话,只怕是就要脱口而出:瞧我乖不乖了。
北凤珏紧绷着的脸不由得缓和了几分,露出了些许笑意。
紧接着,就看见大老远的,容月骑着马,疯了似的往他身边赶来。
而她的周边,围满了狼群。
着场景,就算是身经百战的猎人,只怕是也要被吓住。
然而容月却面色不变,淡定的抓着缰绳,然后手指朝着北凤珏这边一指,大声道:“敢欺负老娘的人,活腻味了吧!”
北凤珏忍着笑,一边默默的放水,稳步后退,将自己脱离这个包围圈。
狼群冲了进来。
人对畜生,有优势,在于人的脑子灵活。
也有劣势,在于人不如畜生凶狠。
狼群本就是凶狠的肉食动物。
加上神狼这会正有心邀宠,于是狼群也就卖力的多了。
“北凤珏!”
容月叫了声,盯着北凤珏的身影,眼神变了变。
她注意到了,北凤珏那湿哒哒的垂落在身后的披风。
北凤珏脚尖一点,身形灵活一动,人就到了容月跟前。
“你怎么来了?”
北凤珏见到容月的第一眼,就将容月拉着转了个圈,确定容月没有受伤后,一把将人护在身后。
他似乎是习惯了将容月护在身后。
纵然知道容月不需要,可还是忍不住的要将她护在身后,所有的一切,自己面对。
容月也不扭捏,抬起手,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北凤珏的披风。
手触上去,黏糊糊的手感瞬间说明了一切。
容月脸色大变,当即便怒斥一声,“找死!”
说罢,她将北凤珏往后一拽,双手端在身前,朝着死士和狼群走去。
神狼跟在容月身侧,姿态优雅,尊贵,做足了身为一只神狼应该有的神气。
容月抖了抖袖子,微微一笑,轻轻抬眸,天生娇媚,“他肩头的上的伤,是谁伤的?”
明明说话的,是个看似柔弱不堪一击的姑娘,可不知为何,容月这话一出,在场的死士都莫名的感受到了一股强劲的压迫力。
那砍了北凤珏一刀的死士面无表情的上前一步,不知为何,见到容月,却是忘了动手。
容月撩起头发,似笑非笑道:“我这个人,一向讲究公平。你伤他一刀,我取你一命。”
说罢,容月眼神眯了眯,她身侧的神狼扯着嗓子嗷呜一声嚎叫了起来,不多时,神狼身边的狼群就像疯了似的,一起嚎叫起来。
那阴森森的声音,充斥着诡异,和杀气。
死士呼吸一凛,身子不由自主的僵住了,容月抬手掩唇,动了动手,神狼顿时一个飞扑过去,一口咬住了那人的脖子,只听见‘咔嚓’一声,那人便没了出气儿。
“容月?没想到,居然是你!”
凤明简从人群后走上前来,意味深长的看着容月。
许久不见了。
容月。
容月一脸懵逼的扭头看着粗布麻衣满脸狰狞的凤明简,毫不客气的问道:“你谁啊?”
‘噗……“
凤明简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个女人,果然,果然有本事将人气死。
北凤珏提剑,走到容月身边,“立南王,你忘了?“
“哦,没太大印象,一般打酱油的在我脑子的停留时间也就三秒。”
容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们虽然只有两个人,可局势依然逆转。
凤明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厉害的死士被神狼一口干掉,鲜血滋啦一声喷了出来,洒在他身边死士的身上,热乎乎的,还泛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儿。
“你二人在我这儿耍口头之能,有意思吗?“
“有啊。”
容月笑嘻嘻的扭过头,一本正经道:“至少能给你添堵不是?“
说完,容月顺手拉住了北凤珏的胳膊,神情自然的看着凤明简。
“哎,我说你,站在对方的阵营里做什么?怎么,你想跟他一起取挖煤啊?“
容月说的一本正经,红虞的脸色黑了黑,一想到容月拐走了自己辛辛苦苦培养了这么多年的药人,他心中就十分的气闷。
“苏沄呢?“
“你现在才想起来她?私奔了。”
容月送耸耸肩,满不在乎的笑道。
她偷偷的离开军营的时候,苏沄和眉左还在一起,感情的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外人能够插手的。
容月留下了太师府的所有暗卫,以及北凤珏的暗卫,只带着神狼出发了。
她手无寸铁,更是没有任何的战斗力,即便是打仗,也帮不上什么忙,还要靠着暗卫的保护。
与其如此,倒不如来找自己要找的人。
北凤珏瞥了眼红虞,目光死死的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一毫的表情。
红虞冷嗤一声,“哼,这笔账我晚些跟你算!”
容月耸耸肩,无所谓。
这种口舌之争,倒是没必要了。
北凤珏看了良久,突然轻轻的笑了起来。
凤明简直觉不好,紧接着,就听见北凤珏的声音响起:“有些东西,劝你莫强求。”
北凤珏平日里本就话少,加上也不过问别人的事,好像随时都能羽化登仙一般,所以他的话一出口,容月都惊呆了。
不是,北凤珏这个状态,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北凤珏,这是几?“
容月侧过头,伸出手指头,冷静的比划着。
北凤珏哭笑不得的将容月的手握住,扣在自己手掌里。
温热的温度,从北凤珏的手掌里传了过来,容月不由得抬头看了眼北凤珏,啧啧,果然是龙章凤资,不可同常人而语。
“我没事,放心。”
北凤珏的声音如春水清风,柔柔划过。
只是这样的声音,与方才那一身的杀气,仿佛事出自两个人般。
确定了北凤珏没事,容月不愿再多做耽搁,拉着北凤珏转身就做好了要离开的准备。
北凤珏却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容月的手掌,然后抬眸,似笑非笑道:“即便是陛下赦免了你,凤明简,你记住,这天下,总有些事情是不能弥补的。”
“北凤珏,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今日我暂且不与你计较,来日回了京城,你我不死不休。”
凤明简像是一头被惹毛了的豹子,龇牙咧嘴的想要将北凤珏撕成粉碎。
然而,也只能是想一想。
“本侯不会死,倒是你,这条命,得来不易,可珍重些。”
那嘲讽的话音未落,北凤珏已经抱着人稳稳的落在了马背上。
夜照玉狮子自然是从远方跑了过来,老老实实的跟在容月的马儿身侧,一边带着路,一边跑远了。
北凤珏受了伤,加上被红虞的催魔曲一通折腾,早已筋疲力尽。
双手紧紧的抱着容月,额头上的冷汗一层又一层,如水一般。
赤焰玉龙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了,忽然间一道金色的光芒一闪,它‘嗖’的一下,又钻进了北凤珏的怀里。
容月策马逃命,神狼紧紧跟随,其他的狼群逐渐散去,玉狮子从容的领着路,靠着灵敏的分辨能力,带着容月朝着有人烟的地方而去。
北凤珏身后的披风,红色的血滴答滴答的砸在地面,溅起了一朵朵血花。
容月察觉身后的人的呼吸渐弱,不由得紧张起来,“北凤珏,你,你没事吧,你跟我说句话?”
“没,没事。”
北凤珏的眼睛紧闭着,好像是有知觉,又好像是没知觉。
两人迎着夕阳,一路狂奔。
“我来的时候,让方墨调了粮食去,以防万一。这个钱,我琢磨着以后就从他的嫁妆里面扣吧。”
“我今日早晨醒来时,发现营帐外的朝阳很美,像是渡了一层金似的。待我们回去,我陪你去看朝阳。”
“嗯。”
“北凤珏,我爷爷的锦囊里,还说了什么?”
除了让她用钱找北凤珏之外,难道没说别的了?
容月心里紧张,浑身冰冷。
活到这么打,容月第一次感觉到害怕。
她前世在面临死亡时都没有过的感觉,在此刻,却清晰的蔓延浑身的每个角落。
“北凤珏,我饿了。”
此话一出,北凤珏疲倦的眼神挣扎着抖了抖,眼皮子颤了颤,似乎在挣扎着清醒过来一般。
容月屏住呼吸,远远的,看见了炊烟人家。
那大概是个小村子,里面三三两两的有几乎人家。
容月心中大喜,至少先找个地方,把北凤珏这一身的伤口处理了。
北凤珏挣扎了片刻,勉强睁开了眼,脸色煞白,像是擦了三斤面粉似的。
平日里嫣红的唇,此刻也惨白,没有半分血色。
马儿停了下来,容月翻身下马,不料她刚动,北凤珏身子一歪,便朝着地面倒了下去。
容月大惊失色,“救命啊,救命啊。”
北凤珏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阵磨刀声下醒来的。
许是他对这种声音向来敏感,即便是身上有伤,也不由得警惕起来。
可一睁眼,便是一间破败的民房。
房内,桌子下缺了一角,靠一块石头垫着。
“月儿?”
北凤珏急忙就要起身,可他刚一动,肩上一痛,身上无数个位置同时疼了起来。
听到动静,容月急忙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她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人,“饿了吗?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容月吸了吸鼻子,在北凤珏没醒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把自己所有的眼泪都掉过了。
因为害怕。
恐惧。
这个世间,本没什么值得恐惧的。
可有时候,当你拥有了一样东西,一份感情后,恐惧就会随之诞生。
会害怕它失去,受伤。
恐惧住在人心里,发作时,铺天盖地。
容月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眶通红。
北凤珏温柔的勾唇浅笑了下,朝着容月招招手,轻声道:“过来,我抱抱。”
他说的轻松淡然,还有几分沙哑,没有往日的温润。
然而,容月却在听到着声音时,忽然间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脚下飞快的朝着北凤珏扑了过去,“呜呜呜,你他娘的到底饿不饿啊?我要饿死了。”
“嗯,饿。”
“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这么能睡?你怎么能这么吓唬我呢?”
“抱歉,不会了。”
“我讨厌你,讨厌你。”
容月一边哭,一边张牙舞爪的在北凤珏的尾巴上捏啊捏,以视惩戒。
武安侯殿下哭笑不得,尾巴上传来的触感,让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绷直了。
此时,他才有精力打量起周边的环境。
“这是,猎户家里?”
“不是,屠户。”
容月淡定的解释道,然后不动声色的抹了抹眼泪,从北凤珏的怀里抽身出来,“这是一个屠夫家里,你失血过多,听那屠户说,她给母猪接生的时候,都没流过这么多的血。”
北凤珏:“……”
他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容月想了想,又冷下了脸,猛地起身,后退两步,严肃道:“你明明才答应我的不会受伤!你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咳咳,月儿,我头晕。”
武安侯殿下一看容月变了脸色,当即选择厚颜无耻起来。
虽然,这一招用的不是很熟稔。
容月却还是忍不住的心软了下来,她坐在床百年,拉着北凤珏的手,一字一句道:“北凤珏,你记住,你头晕,是因为你言而无信。知道吗?”
北凤珏:“……”
这是什么歪理?
武安侯殿下哭笑不得,只能点点头,“嗯,你说的是。”
此时他既然已经醒了,自然不会一直这么躺着。
于是北凤珏在容月的帮助下穿了衣裳,然后容月搀着他,出了门。
屋外阳光正好,这是一处篱笆院子,院子里养了鸡鸭,还种了些小菜。
大老远的,竟是真的能听到猪叫声。
北凤珏的视线不由自主的便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了过去。
可偌大的院子,就是没有猪的影子。
容月无奈的拍了拍手,看着远处的一口枯井,道:“她家的猪又偷偷溜到了枯井下面。”
“伤好了?”
两人正聊的开心,却不想突然,一个身材魁梧的女子出现在屋门口,正盯着北凤珏瞧着。
那女子身材粗壮,样貌倒是不错,可这般魁梧的女子,想来也没人敢打主意的。
“这还得多亏你呢,已经好了些了。”
容月笑嘻嘻的答话,看的出来,这两日她跟屠夫相处的还挺不错。
北凤珏宠溺一笑。
屠户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你相公既然已经醒了,你打算何时走?”
容月一听,立马赖了上去,抓住屠户的胳膊,“好姐姐,我还可以给你跳舞,抚琴,唱歌,做饭,你别这么急着赶我走呀。”
北凤珏皱了皱眉,容月这动不动就跟别人这么亲密的习惯,怎么就是改不掉呢?
容月说的好不可怜。
但是,这个土屠户,跟别的屠户真的不一样。
她动作风雅,举手投足间都不似寻常穷苦百姓。
尤其是,她那一身的气质,根本无从模仿。
屠夫冷冷的扫了眼容月,“爱走不走。”
说罢,屠户就要进屋。
可她刚走两步,北凤珏便突然叫住她,诚恳道:“多谢救命之恩。”
屠户愣了下,随后摇摇头,“你夫人答应了我一个条件,不必客气。”
夫人?
北凤珏心头一暖,猛地扭头去看容月。
后者抱着一瓶酒,默默的挡住了自己的脸。
太,太么的丢人了。
“咳咳,那个,我就是答应她让他摸一摸赤焰玉龙。”
“夫人。”
北凤珏突然开口,眼角满是笑意,他便这么扭头望着容月,容月说什么,旁人说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脑子里,只有这夫人,二字。
容月被叫的一愣,小心脏噗噗的跳着。
这小鹿,怕是要撞死在她心里头了。
“只要夫人不将我卖了,别说是摸一摸赤焰玉龙,即便是让它表演胸口碎大石,都是可以的。”
北凤珏含着笑,一字一句,认真,而清晰。
他怀中,陡然露出了两只小犄角。
赤焰玉龙悠悠的从北凤珏的怀里钻了出来:呼呼!愚蠢的人类,你们居然还妄想本尊胸口碎大石?
哼!
本尊碎的大石,一定是极其精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