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仍没有回答的打算,我黯然,猛然发现门后一抺小小的身影正在往外窥探。
“以尘,你出来。”我轻声的命令,中了瘴气昏迷了好几日的小家伙是何时清醒的?又站在门后多久了?除了流风,他也看到了吧?
小身子一个抖擞,漆黑的小眸子望着我,眸底是陌生的惧意,挣扎着,最后龟牛的慢慢向我靠近……
他跟裴洛一样……怕我!
小家伙最后停在了离我三步开外,怯怯生生的看着我,低低的唤了声,“宝贝……”
我眯眼,心寒,双手捏做作了拳,不能肯定什么,却隐约猜到他们曾见过我骇人的一面。
“小婉,来,我抱你回屋……”流风诱哄着,一双漂亮的漆黑眸子满是担忧。
我又后退了几步,突然狠狠的瞪着流风,望进他眼底,那深邃漆黑的眼底,他愣了下,却没有反抗的任我瞪视着……
良久后。
“不要再成长了。”流风猛然跨了一大步,欺身到了我跟前,不理会我的挣扎,强硬的揽我入怀。
不要再成长?什么意思?不解的抬眉看向流风,他有型的下巴被我咬了住,发泄心中的不满。
没呼痛,没挣扎,只是削薄的唇解轻扬,一朵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以前你用抓手腕,现在用眼睛,不是成长是什么?”
我一惊,难道刚刚我在以眼神窥探到他的内心?我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却发现了?是吗?可我除了在他眸底瞧见了自己,其它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啊!是我的不足?还是他意识的强大?
可是,无论怎么样,我都不喜欢他的欺骗,他的隐瞒,记忆里偶尔遗失的两次片段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总有一种让我渐渐迷失自己、却又找到真正自我的感觉?
“别想了,你很累了,回去休息。”说完,不由分说的抱起了我,转身就往屋里走,他的下巴一个红红的齿痕,流着血,是我咬的,刚刚,我明明没有很用力,为什么会被咬破?是我的牙齿变尖了?
疑惑的伸手要去摸,却被流风一把扯住了细腕,轻柔的一个吻,印在了我唇间,温温热热的气息在我鼻尖流窜,我看到流风的眉眼间都是笑,那种一辈子不可能发现在他身上,却真正出现在他身上柔到骨子里的笑。
“以尘,你也早些休息。”离了我唇,跨进门槛那一刻,他头也不回的对着仍呆站在院中的小以尘说道。
我没有听到以尘回答,被流风的胸膛挡住了视线,更没有再看到小家伙的表情……
小以尘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就滚蛋了,裴洛避我如蛇蝎,除了接触她家主子,一见我,就远远的躲了开,倾刻间,我的世界好像只剩下流风跟这座鬼异的宫府。
流风说这样挺好,有我有未出世的孩子,把他关在这里一辈子也无所谓,而我却在怕,怕有一天,他也害怕我……
为什么……突然间会变成这样?唐小婉明明是打不死的蟑螂,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流风对我隐瞒是保护,却不知我却因些而迷惘……
低低的吵闹隐隐飘进了耳间,除了我,就是那一主一仆,好像离我的房间不远,是“有心人”故意让我听见吗?
疑惑的拧紧了眉,那裴洛……居然敢大着胆子忤逆流风?令我不得不刮目相看,轻轻的抬起了裙角,走路无声,也许我从他们的争吵中,我能听到什么端儿,捏手的拉开了门板一条缝,小院中,流风一脸的阴寒能冻结天空难得的骄阳。
“爷……”裴洛满脸的梨花带水,泪落满面,声音婉转低喃。
“裴洛,记清你的身份!”俊眉突然一紧,漆眸似有若无的扫过我房间这边,我一惊,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爷,裴洛明白自己身份低贱,也从没希冀您的侧目,可是……爷,您不能再跟那妖怪……”话还没说完,颈子突然被人索了住。
黑眸闪过一丝寒,看得裴洛身体直打颤,呼息越见困难,却仍是坚定的摇头。
修长的臂微抬,索着裴洛的脖子向上提,喀喀的声响,裴洛的脸已经整个通红,双脚在空中踢腾。
他……会杀了她!不只是直觉,因为我看到流风眸底的杀意,为那一个“妖怪”,妖怪?呵,原来这就是答案!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裴洛跟小以尘对我的惧意已经让我相信这不是无稽之谈……
轻轻的一股痛撕扯着心间,捂住了双眼,泪如长线,绕过了指间……
“呃……”门外,裴洛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是断续的残音。
我抺了把眼泪,用力推开了门板,也阻止了流风最后痛狠的一扭,从他脸上的平静,我知道,敏锐的他又再一次发现我躲在门后边。
“放了她吧!”对上裴洛已经近乎断气的白眼,我低声说,不明白为什么要为她开口求情,也许是因她对流风的至死相劝,一个女人,能爱男人到这地步,不感动不可能,相比下,无情的男人……
看向流风阴冷的俊脸,擦干的泪再一次涌出框间,该骂他可恶吗?可,他对自己又是这样的不同……
手,慢慢的松开,裴洛无力的倒向了地面,躺在地上急喘着,泪水糊的脸与我愕然相对,她不相信……我会救她!
“我听见了。”平静的走到流风跟前,我抬头看着他仍留淤痕的下巴,不要再对我隐瞒,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阴霜密布的俊脸倏地爬上一丝微笑,阳光下那样的温暖,轻轻的反问:“那又如何?你以为经历了这么多,我还会放开你的手?”
我深吸口气,眨回泪水,伸手抚摸着他下口的伤口,瞧进了他的双目,这一刻,我在里面看到的仍是我自己。
“你不是妖怪,是你救了我的命。”
我不自在的勾了勾唇角,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只时不知道具体的情形,猛然回头注视着裴洛,四目相接的刹那,我看到了……
她躲在窗外,微启的窗前看到屋内发生的一切——
流风的血流了满桶,我抽长的指甲深陷进他脸上的皮肉,我慌乱、我无措,突然念起了不知名的语言,似最古老的咒语……我的脸,瞬间拉长、扩宽,白净的面皮如青黑一般,双目开始突出、泛红,圆巧的鼻头变尖,嘴角,一直咧到了耳边,有点像那夜梦中白衣女子化鬼的模样……
裴洛瞪大了眼,惊恐的脸刷白。
桶里本是暗红的血渍逐渐鲜红,以流风为中心,桶间荡开了一圈波纹,一圈圈,晕开……片刻后,药桶恢复了它本有的颜色,流风缓缓睁开了眼,我的指甲慢慢收缩,脸也开始转化成从前,他……看见了我恐惧的瞬间,眸子里拧出一股疼惜,晕倒的那刻,突然是一阵水响,是他快速环住了我下滑的腰间……
轻轻的闭眼,这……就是我一直想知道的事实,估计那晚在院中,我也是化做那鬼般的模样、念着古怪的咒语,或许再配上一些古怪的动作,惊醒了流风跟以尘……
“你不是妖怪。”一只手轻轻搭上了我的肩。
呼,我当然不是妖怪,我是巫女……呵,一个祈咒时要化作厉鬼模样的巫女……他这么“光荣”的身份,怎么要配副那样丑的皮囊?它提醒着我的与众不同,它提醒着我已无法再忽略的身份……
——亲手杀了他,让他的血洗礼过你胸口的灵印,从此,不再爱!
这,是哈尔默以的话!
……
寂静的长夜,我跟流风对烛相坐,两无言。
“也许……我会杀了你。”终于,我打破了良久的沉默,复杂的心情寻不到片刻的宁静。
而流风,只是低低的笑,那笑容依旧魅惑人心,让人移不开视线,长臂跨过了桌,按住了我的双手,削薄的唇轻轻飘出几个字,“我不在乎。”
“傻!”我深呼息,直至此刻才发现,曾经最混蛋、最阴沉、最没人性的男人原来是最傻的一只怪鸟,挣开了他的手,我走到了窗边,瞧着窗外的夜色,突然很悲哀的发现,自己……连个最短的目标都没有。
“你想出宫吗?”身后,他问。
我翻翻白眼,嘲弄道:“出不出宫有区别吗?”眼角瞥到裴洛端着参汤走了进来,从我救下她那一刻,她的双眼就一直保持着那种又妒又恐又警戒的光茫。
“爷,宵夜。”将汤盅放上了桌,裴洛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颈上的红印,身躯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见流风点了点头,这才忙退了下去。
“你不该这么对她的。”我有感而发,如果我是裴洛,心爱的男人要杀我,我绝对拼了老命跟他一块玩完,即使他放过我,我也该离他远远的,永了再不见面,而她……明明有机会离开的,却仍是选择了留下,做她的仆。
“哦?”挑了挑眉,优闲的端起了参汤,浅啜一口,继续问:“那你认为我该怎么对她?被她感动?收留她?”
以前不会,可……在自己是颗不定时炸弹的现在,我倒希望在流风心中有个人来代替我,只是……做不到人家的豁达,虽然是自己退步,祝福的话也说不出口,牵红线的事更是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