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戚离开之后，沈月离脸色变幻莫测。
他攥紧手。
这些年，跟着夙央一起，对于朝廷中的接人待物的礼仪，已经算是比较成熟了。
他自认为隐藏得很好。
可，还是被龙戚看了个透彻。
龙戚云淡风轻，超然物外，跟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神龙国国主，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最高统治者，竟，是这种性子的人吗？
沈月离一直站在街上，目送着龙戚的身影逐渐远离，逐渐消失在灯火璀璨中。
秋风瑟瑟，带着冬日的寒凉。
一吹来时，浸透了衣衫，直直地透入心底，一股凄凉冷意。
他抄着手，深深呼出一口气。
呼出的哈气呈现出白色的淡雾，在空中氤氲片刻消散。
“果然还是将这件事汇报给叶清酒吧。”沈月离默默地说。
他加快了脚步，转过大街小巷，看着逐渐阑珊的灯火，以及巷子尽头三三两两饮酒归来的人们，脸色深沉。
叶清酒住的地方，距离皇城并不远。
那宅子是夙央专门送给他的，为了方便随时进宫。
巍峨的皇宫在夜色中更显得壮丽辉煌，沈月离抬眼瞧了瞧，苦笑。
从前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入朝为官，还是举足轻重的大官。
更没想到，他那如浪子一般的性格，也学会了审时度势。
尤其是刚才……
一想到神龙国那个可怕的国家，一想到神龙国国主尊贵无双的地位，他下意识感觉到害怕。
出云国如何，与他无关。
与他相关的，不过是夙央和叶清酒而已。
沈月离摇了摇头，将脑海中出现的乱七八糟的想法摒弃掉。
他推开门，大门是虚掩着的，没有守夜的小厮，也不见护卫。
一进门，便闻到了浓浓的酒味。
沈月离蹙眉。
叶清酒身子骨比较弱，他也曾明令禁止过，不让他饮酒的。
这个人！
沈月离有些生气，快步穿过走廊，推开房门。
房间里是空的。
又推开一扇门，还是空的。
浓浓的酒味充斥着，味道令人极不愉快。
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
点燃的灯笼因为蜡烛燃烧殆尽，跳跃了几下之后，逐渐灭掉。
下人们不知所踪，没有人更换新的蜡烛，宅子里陷入到黑暗中。
沈月离踢开最后一扇门的时候，终于发现了酩酊大醉的叶清酒。
叶清酒倒在软塌上，一旁散落着不少酒坛，大大小小，滚落在地上，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房间里灯光昏暗，最后一根蜡烛也因为沈月离踹门带来的劲风来回摇晃。
摇晃了片刻后，火苗熄灭，屋子彻底陷入到黑暗中。
只有月光照耀进来，勉强能看清眼前人的轮廓。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沈月离的声音有些激动，“你身子骨太弱了，不能饮酒。”
“你怎么不听话？”
叶清酒吃吃一笑，“你不去陪她，来我这里做什么？”
“你我都是男人，大半夜闯进来，会让人笑话的。”
沈月离脸色一变，“你在说什么？”
叶清酒翻了个身，斜倚在一旁的柱子上，醉眼迷离。
他干呕了两声，脸上因为酒气散发出阵阵红晕。
“恭喜你。”他说，“我不小心看到了，你跟那个姑娘很般配。”
“她很美，气度不凡，我终于可以喝到你的喜酒了。”
沈月离反应了好一会，才知道叶清酒在说什么。
“清酒。”他冷着脸将他抱起来，“你喝多了，先醒酒。”
“我没喝多。”叶清酒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推开他，“你别碰我。”
“你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碰我做什么？”
“别碰我，你给我滚出去。”
沈月离咬了咬牙，“清酒，你误会了。”
“我误会了？”叶清酒提高声音，因为声音大，有些哽咽。
“你这种性子的人，莫说是在这么晚陪着女人逛街，就算是皇上，也不可能支使得动你。”
“你不仅陪着她逛，还跟她一同吃糖葫芦，她还给你擦嘴……”
“呵呵呵。”
叶清酒笑着，“恭喜你，沈月离，恭喜你。”
恭喜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们之间，只不过是一场孽缘而已。
现在，便是这场孽缘要结束的时候。
他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做好了沈月离与别的女人相恋，成亲，生子的准备。
可为什么？
为什么亲眼看到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他就难过得无法呼吸？
他不是演练过好多遍，说服过自己好多遍么？
多年之前，他不是就已经告诉自己，有朝一日，沈月离能找到合适的女人，一定要微笑着祝福他，像个兄弟那般，祝福他。
可，亲眼见到他找到了女人，为何心痛得如此难过？
“对不起。”叶清酒说，“我喝多了，刚才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吧。”
“你走吧。”
愿今生永远不再相见。
如果不见，大抵便能斩断这份情缘。
大抵，也便不会如此难过，如此痛彻心扉。
沈月离看着他的样子，在他身边坐下来。
“清酒。”他抱住他，将头抵在他的后背。
叶清酒身体一僵，大脑一片空白。
许久之后，他才努力挣脱开他，“沈月离，到底想做什么？”
“你已经有了心爱的女人，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我们都是男人啊，你不嫌恶心吗？”
“你是不是男人我比谁都清楚。”沈月离打断他的话，“清酒，你，在难过吗？”
叶清酒咬着嘴唇，不语。
“对不起。”沈月离说，“看到你这样，我，我竟然有些开心。”
“我从前不太确定你对我的感觉，也不敢太用力，怕把你吓坏，怕我的一切感觉都是自作多情。”
“今天，看到你这样，我突然有些放心了。”他说，“清酒，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叶清酒身子发抖。
沈月离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大脑空白一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许久许久之后，他才默默地叹了口气，“我是男人啊。”
“我是大夫。”沈月离说，“你觉得，你能瞒过我？”
叶清酒垂下眼。
他当然知道，有些事无法瞒过沈月离。
他所做的那些，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