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晨起之后不久,便看见白三引了七个人走进来,七个人手中又各自短了一个盘子,里面盛着八只小碗。
“这是…”薛涛疑惑地看向白三。
“白三笑着向薛涛行礼:“娘子妆安。这几位是城里各大染坊的伙计,我家主子听闻您觉着黄纸单调,今天特意寻了这些来调色,以供您挑选。”
薛涛又惊又喜,连忙说:“少主有心了,三姑娘务必替妾身谢过少主。”
“薛娘子快来看看吧。”白三挽着薛涛的手臂走到第一个盘子面前。眼前各个碗中的颜色,月白,烟青,桦茶,桃红…
薛涛轻轻摇了摇头。
“皆不如意?”白三察觉到薛涛小小的失望,便拉着她往下一个人那里走去,“娘子再看看别的。”
“琥珀,朱砂,靛青…”
“蓝海松茶,桔梗,玉蜀黍…”
“凤仙紫,长春花,品红…”
薛涛放眼望去,指向一碗红色。
那是芙蓉花的花汁,红而不媚,艳而不俗。
“便是它了。”薛涛嘴角勾起一丝满足的笑意。
薛涛喜红,常年一身红衣,不是正红,不是绯红,而是芙蓉的红。
年幼的时候,父亲还未去世,她依旧是眉州知府的小女儿,官邸里栽着一棵又一棵的芙蓉花,开着满院子的红,她在父亲膝上,咿咿呀呀地念着:“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年少时,韦承的院里也种着芙蓉,她知道,以前的郭夫人也爱这红艳艳的花。薛涛年少时对着韦承有着一腔孤勇的英雄式的迷恋崇拜,可她知道,她不过是郭玉箫的替代品。那一腔热血也凉的彻彻底底。
终于,她沉淀下来,那红也变得厚重,她是剑南幕府的头牌,是武元衡眼里掩饰不住的惊异。
裁纸为方,榨花为色,十天后,一张张精致的小笺,出现在皇宫,出现在翰林院,出现在京城贵族才子们的案头。
一夜之间,薛涛拥有了很多钱。
看着一箱箱银子搬进府库,韦燕喜抱着薛涛,两人相对而泣。
安稳的新生活就这么开始了吗?
噩梦才刚刚开始。
——“报!昆仑镇被南诏攻陷了!”
驿馆的信使抱着鸽子冲进来的时候,锦官城府衙里在座的每个人都吓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尤其是武元衡和韦燕喜,这才回来半个月,怎么就出这么大的乱子了?
而且光是高崇文留下来的一堆没处理的公文就已经让人忙的焦头烂额,更别说现在出兵增援昆仑镇了。
韦燕喜皱紧了眉头,细细想来,隐患在刘辟叛乱的时候就埋下了。
刘辟为了抵抗中原大军,将驻守昆仑镇的人马调离了大半,只留下一支几百人的队伍,使南方门户大开,防务空虚。
接着高崇文入主蜀中,离去的时候又将蜀中大量精锐带走,只留下老弱病残,甚至振振有词,说这被带走的人马皆是他当时从关中带来的,本就是左行营的人,应该跟他返回关中。
再到现在,前不久才入蜀中的十万人马,其中不少都因为水土不服而生了病,根本不能立刻派到前线去。
但昆仑镇被攻破,相当于锦官城失去了第一道屏障,接下来,南诏进攻会越来越容易。
或者说,接下来等着他们的,就只剩下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