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归乡
永贞元年五月,韦燕喜扶柩回京。步行走了一月有余,长安城那高大的黑色城墙终于映入眼帘。
十二年,再度踏上这片土地,韦燕喜忽然感慨万千。原来早已将锦官城当做了家,而这本该是故乡的地方,居然一丝留恋也没有。
早就已经派了人前去韦府报信,此时,韦夏卿和韦家的大小姐韦燕丛已经等在城门口,远远地望见韦燕喜,韦燕丛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韦燕喜快走几步,走到韦夏卿面前,端端正正地跪下:“侄儿韦燕喜,拜见伯父。”
终于,韦夏卿再也忍不住了,朝堂浮沉多年的沧桑的脸上老泪纵横,也跪倒在地,扶着韦燕喜的肩膀抽泣起来,韦燕丛跪在身边,一家三人,悲痛不止,声之悲切,另在场的其他人也伤感不已。
三个时辰之前。
早朝是一如既往的闲散,近年来除了西边的吐蕃时不时闹闹事,也算是安稳,几乎少有奏章上奏。韦夏卿身为大司空,站在群臣的最前头,和几位平章知事站到一块,反而觉得韦夏卿脸上的倦容越发明显。
“韦大人,节哀顺变。”坐在上首的男子突然点名,吓得韦夏卿一个激灵 连声说道:“多谢陛下关心。”
“来,拟旨,追赠剑南两川节度使韦承为太尉,成都府尹,授紫金光禄勋大夫,赐谥号,忠武。”皇帝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一丝波澜,“两川之地,朕还没考虑好如何安置,待过些日子吧。”
“臣,谢主隆恩。”韦夏卿赶忙谢恩。
“哦,对了,韦大人,”年轻的皇帝又继续说道,像是不经意间提起一间家常事,“听说河西饥荒闹的很凶,不如您去看看?”
韦夏卿愣住了,旋即知道了是什么理由 他当了这么多年官,爬到九卿之首的位子,早就知道这些身居高位者心里在想什么。
龙椅背后,用珠帘遮蔽的暗阁里,衣着华丽的中年妇女,由于光线昏暗瞧不清面容,只看得到两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略微圆润的下巴落地。
“大哥,二哥,对不起,对不起。”她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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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燕喜半路上就已经换下了那身出城时穿的大红襦裙,而穿了一条素白的麻布裙,显得人也单薄了许多。久违的韦家大宅,早已布上了白布帷幔,韦承的棺椁在此停灵一天,等京城的知交故友前来吊唁过便会葬入韦家祖坟,与郭夫人,韦燕居葬在一起,而等到韦燕喜回到锦官城,也会像郭夫人那般提韦承建一座衣冠冢。
一切收置妥当,已经天全黑了,韦燕喜先去拜过今天一直替她忙前忙后的婶母张氏,又去韦家的祠堂上过香,才又回到灵堂守着。
来的人很多,大多是父亲年轻时的同僚同窗,可惜韦燕喜都识不得,直到一个温文尔雅的三十来岁的男子出现,韦燕喜脸上的表情这才有了些许变化。
“武叔叔。”韦燕喜站起身,缓缓行礼。来者是武元衡,当朝的殿阁首席大学士,又是韦氏夫妇的至交,也曾多次到锦官城游历。
“阿喜?都长成大姑娘了,还是你爹教得好。”武元衡见到韦燕喜,倒是很惊讶。
“叔叔过誉了。”韦燕喜礼貌地谦虚着。
“嗯,,有个事我要和你说一下,毕竟你也是你爹唯一的子嗣,不知道方便不?”武元衡的脸色凝重,语气也很严肃。
韦燕喜立马比了个请的手势,带着武元衡往外走去。。
武元衡确实聪明,否则也不会做到首席大学士,开口第一句便是问她:“你爹不是暴毙,你爹是被害的对吗?”
“这——”韦燕喜有些吃惊。
“我就知道——这皇帝,要清算我们这些臣了。”武元衡眉头紧皱,“他把你伯父贬谪到河西了,太后如今也是被软禁,在旁人眼里,你们韦家盛极一时,却也衰极一时了。”
“伯父被贬谪?他还没告诉家里人呢。 ”韦燕喜有些吃惊,实在不懂为何已经杀了韦承,皇帝为何还要拿韦夏卿发威。
“总之,你说是在长安一日,一切都要小心。”武元衡叹了口气,“时日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多谢武叔叔。”韦燕喜送别了武元衡,靠在门上忍不住沉思起来,韦家,终于是树倒猢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