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青城山，云中梯
秦玉明背着苏送，韦燕喜跟在身后，三个人抬头看向蜿蜒曲折的山路长长的蔓延进山林里，青城山，虽说不算很高，可基本都藏在深山老林里，如果不是熟悉山路的人很有可能就迷失在这山里了。
“咱们大概得走多久才能见着人啊？”韦燕喜看着这山路有些犹豫。
秦玉明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山顶：“这山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上啊 。青城山毕竟是道门重地，普通人不是想上就能上的。”
“先走吧，能走到哪里算哪里。”韦燕喜不再追问下去，开始向山里走去。
山脚下都还有些人家，可进了山之后，不过五六里路，便已经瞧不见人烟了。山路两旁的树木高耸入云，遮天蔽日，只有稀疏的阳光透过树梢照到地上，再往里走不到七里路，就全是上坡路了。
“韦姑娘，看见这上坡路了吗？”秦玉明停下脚步问道。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玄机吗？”韦燕喜不解，这路看起来平平淡淡，不过就是寻常的土路罢了。
“青城山上的老道士们在这里设了一道结界，一旦开始走这一段山路，不但无法使用轻功，连内力都会被强行压制，不得施展。”秦玉明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哦，反正我也没有内力，无所谓的了。”韦燕喜白了秦玉明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
青城山分为前山和后山，前山多殿宇，平日里百姓上山祭拜也多在前山。自然前山的结界只是能压制内力，走起来不过是寻常山路，就是弯弯绕有些多。
但是后山的光景就不同了，那些百年光景的老道大多寓居于此，等着时候一到，就羽化登仙。
青城山被认为是西南道门第一，凭借一套十六人的雷霆剑阵而在道门中也算个中翘楚，起码比清源山上那帮只会论道耍嘴皮子的强上许多。韦燕喜虽在蜀中多年，却从未来过，一是锦官城里事务繁多，无暇抽身，二是自家师父不许她与这江湖有些许关系，练剑可以，但不可与江湖门派惹上关系。
前山的山路倒是也有诸多前来祭拜的当地人，路过月城湖的洗鹤泉，看见有小孩在水边洗手，只知道当年有仙鹤在此清洗羽毛，却看不见俗世红尘万般无奈。
“要不，剩下的路，我一个人走吧。”走出前山，就不是上坡的路了，换成了望不见尽头的青石台阶，秦玉明看向已经走得满头大汗的韦燕喜，面露难色。
“不，我跟你一起。”韦燕喜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抬腿就踏上了台阶，却毫无防备地被突然袭来的威压一下子击倒在地。
“什么鬼！”韦燕喜抬起头看向秦玉明，满脸的慌张。
“这是青城山的第二重结界，万层丹阶。”不知何处冒出来一个小道士，一身青灰道袍，还未到加冠的年纪，所以一头黑发披散在腰间，手里又抱着一柄拂尘，眼睛漆黑明亮，如一泓清泉。
“小道友，燕京秦玉明这厢有礼了。”秦玉明还背着苏送，没法拱手做揖，只好嘴上恭敬。
小道士没有搭理秦玉明，继续说道：“万重丹阶，江湖人多称之为云中梯，自设立九百年以来，还未有一人能走完。”
“小道友，麻烦你通报一声，燕京秦玉明前来拜访陈云松道长。”秦玉明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乞求，为了苏送，倒是连面子也不要了。
小道士不说话，看向一旁的韦燕喜。
“锦官城成都府尹韦燕喜，前来拜见陈云松道长。”虽不知道陈云松是何许人也，但也得顺着秦玉明的话往下说，毕竟是跟着秦玉明一起来的，这青城山上又没个认识的人。
“二位稍后。”小道士说完，转身拾级而上，不一会就化为一道虚无，消失在视野里。
韦燕喜看着小道士远去的背影，小声地问：“秦先生，这第二道结界是什么？我竟然第一步就已经站不稳了”
“万重丹阶本来是青城山的老道士们，为了不让普通人或者道行不够的狂妄之徒误闯后山，而设下的凌威界，一万级石阶，每多一级，就多一重威压，每上一步，身子就重一斤，只能靠内力，刀势，剑气一类的修为进行抵抗，与这威压相抗衡，方能继续向上行走。”秦玉明解释道，“这江湖上入过这凌威界的，我还真从未听闻过有谁能够走完这万重丹阶的。最多的也不过是七十年前，青莲居士李太白走到了九千两百级，后来凉州的雷鸿良，也就是麒麟武榜当今的榜首，凭借金刚身走了九千级，不过我估计这家伙当时是忌惮江湖人对他的看法，才不敢走的比李太白更多一些。”
“那你能走到多少？”韦燕喜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句，“秦先生，你到底是谁？”
“这个，这个，我，我——”秦玉明突然结巴起来。
韦燕喜面色冷毅：“其实我早就对你的身份起疑心了，聘礼的单子能开那么大，苏送的剑法，武功也是江湖上罕见的上乘功法，你又对江湖之事如此了如指掌，而你今天要找的人，我原本以为只是青城山上的普通道士，但你刚刚却称你要找到这位为道长，而且还在后山居住，必定身份不凡。我派人调查过，你们秦家虽然是皇商，却根本与这些门派扯不上任何关系。”
秦玉明瞪大了双眼，面露难色：“我，我……”
“秦先生，”那小道士不知道又从哪冒了出来，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师叔祖有请，您请这边走。”话音刚落，右手边的岩石“轰”地移开，露出后面的一条小路。
秦玉明背着苏送走进岩洞，韦燕喜便抬脚准备跟进去，却被那道童一把拦下：“这位大人，师叔祖平生最厌官场之人，还请您自行上山吧。”说着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方向直指一旁的丹阶。
秦玉明看着韦燕喜一脸无辜的耸耸肩，便背着苏送转身进了岩洞抄小路上山去了，一点为韦燕喜辩解的意思都没有。岩洞口的岩石又“轰”地一声，冷冰冰地合上了。
留下韦燕喜一个人抬起头，对着那望不到尽头的丹阶发愣。
“唉。”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迈出了第一步。
凌威界在胜利的时候，普通人最多能走九百步，而身体略差的，最少也可以走五百步。故有老师祖张三丰说：“云中九百步，百病皆消除。”
而韦燕喜从第一步起，腿就像跟灌了铅一样沉重，所以才会毫无防备的第一步就被威压直接压迫到跪下。
不过百步不到，双腿已经酸痛肿胀了起来。内力被废，旧疾复发，韦燕喜现在怕是连普通人都不如。
五百步，韦燕喜的手掌已经因太多次的跌倒而蹭破了皮，渗出血珠来，不过好像没有踩空楼梯而滚下去。
八百步，韦燕喜几乎已经不是在走，而是在用四肢攀爬石阶了。
九百步，双腿失去知觉 ，韦燕喜几乎整个人趴展在石阶上，靠着双手拖着沉重的身体往上爬。
九百五十级，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耳边嗡鸣不断。
一千级，七窍流血，眼前的世界一片绯红。韦燕喜抬起头看见一白衣男子，矗立在眼前，白衣胜雪。那男子腰间一柄长剑，一把朴刀，刀鞘与剑鞘上都刻着华丽的缠枝莲纹样。
“呵，都出现幻觉了。”她摇摇头，眼前的男子便不见了，她轻声的喃喃自语，“九千两百级石阶……”
第一千零二十一步，韦燕喜闭上眼睛，彻底失去了知觉，昏了过去。身上泛出无数的血痕，像是经受了几百条满是倒刺的鞭子的抽打，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地方是完整的。
“果然自家的徒弟还得自己疼啊。”头发花白的白衣男子看着昏倒在地的韦燕喜，无奈地摇摇头，在她身边站定，叹息道，“这秦玉明只顾自己的徒弟好，你不是他的徒弟，他就让你在这受这么大罪，真是看人看走眼了。”说完，他轻轻抬手，韦燕喜的身体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地飘起来，然后那男子将韦燕喜打横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只酣睡的猫儿。一头长发只是用一根白色的发带松散地束在脑后，头发已经是花白，眼角也有细纹，但是一双吊梢桃花眼却丝毫不显老态。宽大的衣袍扫过石阶，不沾惹半分尘埃。他抱着韦燕喜，一步一步走得极稳，甚至看起来还有种如履平地的错觉。男子清瘦的身形和出尘的气质，让人心里只想起四个字——仙风道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