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医生正在里面抢救。
肖劲表面上维持镇定，心中却崩溃成乱麻。他希望手术快快结束，又害怕手术匆匆结束，起码这样她还活着是不是？
他倚着墙，点了一只烟。因为邹苒苒不喜欢烟味，自跟她交往后他就很少抽烟，可自她离开后，他又抽上了。不是喜欢抽烟，而且希望在尼古丁片刻的刺激下寻求一丝放松和解脱。
老天真的这样残忍吗？
失去苒苒，失去衍峰，连苏念也不留给他？
他想嘶吼，想发疯，想发动战争将倭人炸个精光，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在手术室外绝望地等着，等待着命运的判决书。
“是衍峰在里面对不对？”肖雪追着他过来，欣喜失控地朝手术室去，被衡生拦住了。
“让开！”肖雪生气了，“里面是我的丈夫，我要去看他！”
衡生依旧不让，肖雪气地在走道上嚷嚷。
“够了！”肖劲将烟头砸到地上，上前捏住肖雪的肩膀，“肖雪你给我清醒点！衍峰他死了，他已经死了！”
肖雪目光失神，踉跄倒退，忽然她凄厉吼道：“你胡说！他说过，这趟出差回来就带我跟孩子去度假，他还以说以后不会抛下我跟孩子在家。是你，你为什么要让他去九昌！他是处长啊，情报处那么多人，你为什么要叫他去！我早让他从情报处下来，他不肯，他说他是你最信任的人，他走了你怎么办！现在他死了，你不也好好地吗！你怎么不去死！”
“陈夫人！”衡生厉声呵斥。战争随时爆发，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肖劲深吸一口气，他怎么不去死？
死了便一了百了，再不用受人间折磨。可他能吗？他连在人前落泪都不可以，他可以死吗？活着有时比死更可怕。
“送三小姐回去。”肖劲背过身，无意与她争辩。可肖雪却不肯，捶打着他的后背，哭喊道：“你把衍峰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衡生慌忙去拉，肖劲示意他退下。
如果这样能让她心里好过些，那就这样吧。
手术室的门开了，聂医生摘下口罩，神色为难。
“说吧。”肖劲轻轻启齿，指甲却已嵌入肉里。如今的他，还有什么不能承受。
聂医生困惑说道，“苏小姐的状况很奇怪，我们越是救她，她的身体状况越是下降，似乎她潜意识抗拒治疗，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聂医生咬咬牙，“关于这位小姐，有一些情况我需要……”
“啊！”一声尖叫打断了聂医生的话。
肖劲连忙冲进病房，只见肖雪瞪着眼满脸恐惧地看着床上的人，“她……她怎么会在这……她不是被绑架了吗？”
三妹怎知道苏念被绑架的事！强烈的直觉涌动，告诉肖劲这件事不简单。
屏退了其他人，房间只余肖劲跟肖雪。肖雪将那日看到苏念被打晕绑走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肖劲。肖劲发怒了，呵斥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哪怕你告诉衍峰衍可以啊！”
“因为她要破坏我的家庭！”肖雪吼道，“她一边跟你好，挑拨你跟嫂子闹矛盾，一边又还跟衍峰在咖啡厅约会。我知道你们都喜欢邹苒苒，可你们都结婚了啊！你们怎么能为了她毁掉已经建立起来的家庭！”
“肖雪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怒火已如火山喷发般涌动，肖劲痛心疾首，“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们，那我跟衍峰就不必去九昌，那衍峰就不会死！”
肖雪神色呆滞，愣愣看着虚空某处。
“三年前你怀疑衍峰变心，跟母亲合作害死苒苒；三年后，你还是怀疑他，害得苏念躺在这，害死了衍峰！他以前是喜欢苒苒，可三年夫妻情分还换不来你对他一丁点的信任吗！他那样护着你，让我不要怪你，你却这样对他！”
肖劲竭力遏制杀人的冲动，“他跟苏念见面是为了查哈里斯中毒一事，你不问缘由冤枉他们，因为一点私心看着苏念被带走！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肖雪跌坐在地，失魂落魄，“我……我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想……只是想守住我的家庭……”
不愿再听她说，肖劲背过身，“衡生，把陈夫人送走！”
肖雪被送走了。肖劲如一只暴躁失控的野兽，一拳砸在墙上，墙面上印出几点鲜红的血迹。
怪谁？谁也不能怪。
头痛欲裂，肖劲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烟，看了眼床上的苏念，转身离开。
这一转身，便错过了苏念眼角渗出的一滴泪。
陈衍峰死了，九昌一别竟成永别，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特务头子啊，他最精明了，怎么会死。
巨大的悲伤充斥着白茫茫的世界，让她绝望地想要逃跑，却不知该往哪儿逃。
她还记得，初见时他撞了她，固执地要送她去医院；她还记得，他到花店说一个朋友失忆了，问她该怎么办，那时候他就已经认出自己了吧。
不忍她再被卷入政治斗争，他让她疏远肖劲，还一次次坚定地告诉她，她是苏念，她不是邹苒苒，他要她开始新的生活，不要她再被旧事打搅，也包括他自己。
他从来都是这样，为她好。她为什么才发现这一点呢？
肖劲跟夏紫凌结婚当天，他去陪她；他甚至冒着得罪肖劲的风险想送她走，她从来没想到这是为什么？她一直以为，他只是因为肖劲才对好，原来他是因为她。
记忆回溯，耳畔清晰响起她脆脆唤他的声音，他总是不耐烦地“嗯”着，却从不落下她每一个小要求。
她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清晨阳光升起，打在修长峻拔的身躯上，他一身斑马纹休闲西装，单手擦在裤兜里，问她：“你刚说什么？”
她仰面笑道：“我说你长的真好看。”
他面颊一瞬泛红，却在肖劲出现后消失。他嘴角一扬，戏谑道：“所以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眼泪呛喉，原来那从来不是玩笑。
衍峰哥，谢谢你。
苏念睁眼，泪流满面。
肖劲回到办公室时，聂医生已在外等候。进屋后，聂医生将一份检查报告递给肖劲。
聂医生说道：“几月前，陈处长让我给她做过大脑检查，发现她大脑受过严重撞击，这是导致她失忆的原因之一。”
“失忆！你说她失忆了？”肖劲忙拆开报告，“你为什么不早说！”
“陈处长说这是机密资料，不许告诉任何人，如今他……”聂医生不忍心往下说，“苏小姐这是选择性失忆，这种病症很难见到，是患者有意识地去封闭自己，去遗忘对她不利的记忆。先前未曾注意，这次替她检查时我才发现三年前她流产过两次，兴许是这事相关。”
“你说什么！”肖劲惊愕，面色惨白，“三年前……流产过两次……”
虽不知个中曲折，但这些日子见肖劲对苏念的关切，聂医生也猜到一二，他点点头。肖劲瞬间浑身瘫软，仿佛筋骨被人抽走。他要真相就摆在眼前，可他却不敢去接了。
三年前她离开时已经怀孕了吗？
可他对她做了什么！他推开她，他让她滚，他当着她的面对夏紫凌说“我爱你”，可他当时是想保护她啊！他怕夏紫凌出事母亲会怪她，所以拼命安抚夏紫凌。如果知道她怀孕了，就算得罪整个夏家他也会护着她啊。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老天总跟他开这种玩笑！
没有勇气去拆开那份检查报告，他失魂落魄地坐到病床旁，看着床上沉睡的人，一瞬间他多希望是搞错了，让苏念是苏念，苒苒是苒苒。
可会错吗？
陈衍峰对她的维护终于有解释了，他早就知道了。但正如肖雪说的，他已经结婚了，苏念也有自己的家庭，他们不应该再有交集，所以趁衍峰才极力想推开两人。
“对不起……对不起……”撕心裂肺的痛在胸口扩张，疼得他说出不话来，只重复着一句对不起。他埋头低泣，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这是他唯一的支撑。忽然被握紧的手指动了动，肖劲一惊，猛地向前方看去——一双清澈的眼正地看着他。
他欣喜若狂，一个名字卡在喉咙就要迸出，忽然她抽手，警惕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