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骁从热水壶里倒了水,喂给女人喝。
她笑了下,看起来很温和很听话的样子,想要接过水杯,“我自己来吧。”
韩骁端着茶杯的手有些僵。
他看着她非常沉重,努力的抬起自己的手,然而足足十几秒,也只是手腕挪动了一点点。
韩骁道:“手臂不舒服的话,我去叫来医生仔细检查一下。”
“不用。”她终于碰到了杯子,蜷着的手指又经过一番艰难后握住水杯。
她只顾自己轻轻的笑:“只是很痛而已。”
只是很痛而已。
守在床边的季念低着头,滚烫的眼泪滴在手背上。
她嗓音压抑而痛苦:“你能不能,不要忍痛啊……”
自小到大。
不管是在学校受到孤立,或是被人故意找茬欺负。
傅莞从不吐露半句。
她从来知道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知道没人给 她做主,她尽了全力的让自己透明一点。
她从来都在压抑自己。
后来的迟晚不一样。
那次拍戏摔到了腿,季念问她,痛吗。
她说痛。
那才是一个正常人。
可现在,她又变成傅莞了,那个让人无计可施的心痛的傅莞。
为什么这一切波折过后非但没有变的更好反而徒增了伤疤?
……傅斯寒大概不知道她醒了。
季念已经三天没有看到他了。
傅莞从醒来开始,就没有再提傅斯寒一个字,像是生命中完全未曾有过这个人。
她看上去真的像是在很努力的养病。
变故发生在当天下午。
傅莞总是很疲惫,一天之内要睡好多次。
刚睡下不久被吵醒了,一睁眼,就看到季念站在病床前,她说:“莞莞,天气很冷了,我怕医院冷会感冒,去我的公寓里养身体吧。”
她就算再强忍镇定也掩饰不住话里的颤抖。
傅莞看了一眼病房。
床边站着眼底怒气未消的韩骁,还有一个医生,最突兀的,是门边的几位保安。
赶人的架势已经很明显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
韩骁走上前,将瘦弱的女人小心翼翼的抱起来。
临走时,那位主刀医生于心不忍,他叫住了季念,告诉她了一些养身体期间需要注意的东西。
车里。
“是周家对吗。”
傅莞嗓音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听起来甚至是苍白软弱的。
但她什么都猜到了。
确实是周家。
因为傅斯寒再次表现出了悔婚的苗头。
周家人变了脸,周父这次不可能轻易算了,要不是周蓝醉拦着,傅莞,就不只是被赶出医院这么简单了。
她出的这场车祸非常严重,来的这所医院是南城最大的市中心医院。
但,也就是这家医院,有周家的融资。
其他那些三教九流的医院,季念看都不想看一眼。
她禁不起波折,出不了国。
难解。
车厢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傅莞脸上一直保持着奇怪的平静,她仿佛是真的想不通一般,“明明已经过去了三年,他怎么还是会容易冲动呢。”
突然提到傅斯寒。
其他两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怔然,没有出声。
季念完全不知道傅斯寒这次又要做什么,在他们受到医院驱赶之前,她接到过他的一个电话。
他只说:“别急,先离开,我过几天去找你。”
傅斯寒并不知道傅莞醒了,季念也没告诉他。
下午,季念家里就来了客人。
季念站在门前,手脚冰凉:“你们怎么会知道她在我这。”
傅母脸上带着怜惜:“莞莞只有你这一个同性朋友啊……”
季念苦苦的笑了。
是啊。
她只有她一个朋友啊。
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来伤害她呢?
“等等。”季念面无表情的关上了客厅门,她比任何人都要压抑。
韩骁双手攥拳站在楼梯口。
“她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韩骁什么都不了解,他只觉得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女子太过卑劣与阴狠。
他想要带她走,不管她是迟晚还是傅莞,他要带她永远离开这一切痛苦的根源!
整整一分钟。
季念终于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不能让傅父傅母见莞莞!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手指刚刚放到门把手上。
背后遥遥传来一声轻唤。
“念念。”
季念豁然转身,看着二楼楼梯上脸色苍白的女人。
她紧紧闭了闭眼,还是拉开了门。
几人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傅莞还是被韩骁抱过来的,毕竟她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输液袋,伤势的严重性一眼就能看出。
季念不免觉得人情太过凉薄。
莞莞住院这么长时间,从急救再到昏迷,医院要求亲属签字,她也给傅家人打过电话。
一次都没有来过。
反倒是莞莞刚醒就找来了。
“这种节骨眼上就不用避开谁了吧,傅家的情况不是什么秘密。”
看到傅父的欲言又止,季念直说道。
傅母坐到了傅莞身边,脸色复杂,“莞莞,我们还以为你没有醒过来……”
不知道她有没有醒,那他们过来干什么呢。
傅莞长睫轻轻在眼眸上搭了搭,她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事发生,他们是不会过来的,既然来了,又可以确定,是有关于她的事。
傅莞什么都知道。
昏迷前昏迷后,不过是一周的时间。
她能将所有事情串联到一条线上。
她的三哥,又违抗所有人做了什么事呢?让几乎都要妥协的傅父傅母再次企图说服她。
傅父道:“他又要悔婚了,傅氏的股票从昨天到现在下跌了百分之四十。”
傅莞如鲠在喉,但仍保持着脸上的平静,“可能是,他觉得我出车祸有他的责任吧……”
没人能说动傅斯寒。
于是所有尖锐的矛头就都对准了她。
傅母想要拉住她的手,但看到那个白皙手背上扎满的针管,还是放下了手。
她眼底带着痛色:“莞莞,你告诉我过,你因为三年前的事故而失忆了。那么我想,你对三年前的情况可能不那么了解……”
傅莞心底突然震了一下。
她知道的。
这句话到了喉咙口,几经辗转,还是咽了下去。
“三年前的你们那么相爱,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和劝解,最后得到了什么?你们得到的,是更多的伤害啊……”傅母看着傅莞苍白的脸色,心里的动容无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