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扬点头，沉稳的推开病房的门，乔念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病床上的顾忆北，一脸狰狞的惨白，显然是被折磨到受不了，原本被毁了的五官，现在更是扭曲得有些恐怖。
乔念丝毫不觉得怕，只觉得心痛得几乎要死去。
别过脸，偷偷的抹干眼泪。
“先生，我不想做下去了，我想辞职……”小看护一直都吓得缩在角落里，双眼里是又惊又恐，蓄满了眼泪。见到他们进来，才颤抖着手扶着墙壁站起身来。但双腿犹自有些发软。
显然，她真的被吓得不清……
“理由！”季扬脸色极差，死死抿着唇，浑身渗出的寒气，让那小看护更加害怕了。
“他……太恐怖了，面目狰狞……”回想起来，她仍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实话实说，却全然不知道这样的形容词是如何的伤人。
她还在不住的絮絮叨叨，“好像要吃人似地……他……”
“滚！”突然，冷硬的打断她。冰冷的一个字，仿佛从季扬的牙缝里迸出来。
小看护一愣，瞬时仿佛若获大赦，连今天的钱都不结，仓皇的冲出病房。
季扬仍旧僵冷着身子立在那，脸色肃寒得恐怖，乔念觉得自己该说什么安慰他，但她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觉得胸口堵得很厉害，心底无边的涩然让她鼻子发酸。
最终……
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床边，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替辜羽寒松开身上的绳索。被砍断的右手，因为挣扎，已经又渗出鲜血来，染红了纱布。
腿上，身上，全是血淋淋的勒痕，几乎惨不忍睹。
看着眼前那脆弱到仿佛奄奄一息的男子，乔念死死咬着唇，但一颗泪还是忍不住滚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模糊的眼前，依旧能清晰的看到他因为痛苦而紧皱的眉峰，即使在睡梦里，他仍旧难受得偶尔抽搐。
忆北哥哥……
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季扬深邃的视线复杂的看她一眼，默然的走出病房，低声吩咐莫琦光去找医生。
顾忆北手上的伤，需要重新处理……
重新折回病房，只见乔念端着水盆从病房里出来。
“去哪？”他问她。
“我想去打点热水帮他擦一擦，他浑身都是汗。”
“我陪你去。”很自然的，接过她手上的水盆，陪着她往开水房走。
一路上彼此都无话，直到回程。
季扬看一眼一脸疲惫的她，率先开口：“明天再让人找个专业点的看护。”
乔念叹口气，“我担心……如果还是像今天这个看护这样，这种态度，会伤到他……”
“我会好好筛选。”
“嗯。”乔念勉强扯出一抹笑，无论如何，她都相信季扬…………
医生正在病房里，替辜羽寒包扎伤口。
他自然被吵醒了。
虚弱的半撑在床上，低垂着头，木然的看着医生替他处理断掉的手。
受伤的地方筋骨突出，看起来连自己都觉得恶心，嫌恶。
彼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轻细的动静，依然惊到了他。抬起毫无神采的眸子看过去，就见到昔日的兄弟和恋人一齐出现在门口。
暗淡的眸子，闪过一丝鲜明的痛。几乎是下意识的，自卑的将受伤的手藏进被子里。
“先生，伤还没完全包扎好，不要乱动。”医生说着，又要拿过他的手，继续。
他无神的眸子陡然变得狠厉，“滚！”
医生被他这摸样吓一大跳，辜羽寒见他没动，不耐的大喝：“让你滚，你听不到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医生的脸色也变得不好起来。
辜羽寒狂躁的抓了个床头的热水瓶就要朝医生砸过去。
“不要！”乔念惊叫住他。
他的动作，呆在那。
季扬已经走过去，放下手上的热水盆，继而，面无表情的将热水瓶从辜羽寒手里拿出来。
“先走吧。”他朝医生淡淡的摆手。那医生显然被刚刚辜羽寒的举动吓到了，有片刻的怔愣，听到季扬这么说，才连忙点头，拿着东西不满的嘀嘀咕咕走了出去。
经过乔念时，乔念抱歉的朝他陪笑……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个。
晕黄的灯光，朦胧的照着他们，整个氛围都透着一种几乎让人窒息的伤感和悲凉。
“你们也走吧！”冷冷的，辜羽寒背过身，用被子蒙着脸。从始至终，都没再看一眼他们。
他不需要同情！尤其是来自于他们！
这样的态度，让乔念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无助的看向季扬，希望他能有办法。
“乔念，不是要替他擦汗吗？再不动，水就冷了。”仿佛没有听到辜羽寒的话，季扬异常平静。
乔念愣了下，连忙绕到洗手间里拿了条毛巾出来。
季扬也已经在床边坐下，不顾辜羽寒的反抗，他掀开被子，将他没包扎完的手拿出来。
“你他=妈给我的放手！我不需要你假好心！”辜羽寒厌恶的要抽回手，但虚弱的他，根本没有力气。
季扬始终面无表情，只是平静的将纱布层层裹好。
从小就受伤习惯的他，包扎的技术堪比专业人士。
“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辜羽寒收回手冷哼。
季扬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看一眼乔念，淡声问：“有棉签和酒精吗？”
“应该有，我找找。”乔念折身，翻着抽屉。
辜羽寒听着她温柔的声音，转过脸，视线仍旧忍不住停驻在她那忙碌的身影上。胸口的痛肆意弥漫……
他们之间明明只隔着这么、这么近的距离……她却再也不是那个自己可以触手可得的女人……
顾忆北，再也配不上乔念……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咫尺天涯……
乔念一回身，就对上他深邃复杂的视线，微怔，却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季扬。
季扬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他们彼此的视线，只是淡淡的将视线落在某一点。
辜羽寒灰暗的眸底，一片暗潮涌动，绝望，死灰，颓然……
她的眼里，心里，生命里，再也不会有他的容身之所……
收回深沉的视线，沉痛的闭上眼，敛住所有的情绪。
乔念心里很不好受，她知道顾忆北对自己的感情，可是现在……她真的已经没办法回应他……
在爱情的路上，跌跌撞撞一路走来，到现在，她真的不想再骗自己，也不舍得再伤害季扬……
安静的把手上的棉签递给季扬。
季扬默然的沾点酒精，将辜羽寒唇上的血沾掉。乔念也不说话，只是拧了热毛巾，温柔的替辜羽寒擦着脸上残余的冷汗，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一道道狰狞的伤疤。
每一道伤，就好像划在她心上，让她的手隐隐颤抖。
仿佛感受到她的疼惜和不忍，辜羽寒不自然的别过脸，想避开她的动作。脸上的伤疤，很丑！他不想吓到她！
她却执拗的继续，又轻柔的擦干他脖子上的冷汗。
这样的温柔，这样的体贴，是辜羽寒曾经在梦里想过无数次，念过无数次的……
现在终于出现在现实里，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他要的，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念念！”他倏然睁开眼来，没受伤的手，一下子将乔念的手腕用力扣住，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生生刻进骨髓里。
乔念被他吓一跳，手一松，毛巾掉在他胸口上。
季扬的神情也是一下子紧绷起来，警惕的眯起眼定定的看着他。
“这辈子，都陪在我身边！”他突然要求。暗如死灰的眸子，死死锁住她，隐隐的，有几分期待。
乔念愣在那，唇，因为他的要求，一点一点变得苍白。
久久的，只是沉默……
辜羽寒冷笑，“不愿意？因为我变成了个真正的废人？”
他眸子一眯，狠厉的紧紧瞪住她，“乔念，你别忘了，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你和季扬可是要付很大的责任！”
乔念心里很痛。
下意识看向季扬，却只见季扬僵直着身子立在那。许是发现她的视线，无助而慌乱的朝他投射过来，他面无表情的开口：“你们谈，我先出去。”
僵直着身子，挺直背脊，他转身。
“不要！季扬，拜托你留下……”乔念突然叫起来，焦急的喝住他的脚步。
他顿住，不明白她的想法。
辜羽寒的眉宇也越收越紧。
见季扬停下，乔念才回头，看向辜羽寒，视线坦然的和他对上，“我答应你，这辈子都陪在你身边！”
辜羽寒惊愕住，手愣愣的握紧她的手腕。
季扬却整个人僵住，拳头隐隐的在身侧握紧。只觉得胸口又被射中一支利剑，直插他的胸窝。
不该期待的……不管如何，她的答案，依旧不会改变……是自己太傻，非得留在这，听她说出这番话……
“我会陪着你，照顾你，一辈子！可是，这是友情，是亲情，但不是爱情。”她顿了顿，嗓音沙哑，却偏头坚定的看向身后那道受伤的背影，深吸口气，大声说：“忆北哥哥，我爱上了季扬！”
这句话，在胸口沉压了很久，这一刻，终于说出了口。
整颗压抑的心，仿佛都在那一瞬间松懈下来。让她，只想哭……
季扬身形颤抖了下，只觉得耳边听到的是幻听。
挺拔的身子，变得一动不会动，只能呆呆的，立在那。
爱上了季扬……爱上了季扬……
她……她怎么会？
比起他的反应，辜羽寒却淡定得多，似乎早知道她是这样的答案，没有失望，没有惊讶，反而变得异常平静，只是松开她，狠厉的大喝，“滚！你们一起滚出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