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决定，他并不意外。顾忆北伤成这样，她不可能会丢下他。
闭了闭眼，乔念鼓起勇气继续：“我想……一直呆在你身边……”
她的话，让他动作一僵，有瞬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回神，一抬头，她微湿的眼眶布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不等他开口，她凉凉的小手却已经覆上了他的唇，“季扬，先别急着拒绝我，听我把话说完。我怕你开口，我就再没有勇气……”
他那些冰冷的话，真的足以让她打退堂鼓。她不要听！也不想听！
季扬缄默的抿着唇。
乔念这才收回手，开口：“忆北哥哥的事，让我突然间觉得好害怕，好惶恐……我以前从不知道，原来这就是你们的生活——随时都会受伤，随时都要准备流血，甚至还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嗓音，渐渐的沙哑起来，她的指甲扣着桌子边缘有些泛白，眼底有深深的恐惧，“只要一想到，你和他一样也活在这种让人血淋淋的环境下，我就觉得心慌意乱，惶然不安。根本哪里也去不了……”
她真的很怕，有一天，他也受伤了，而自己却不在他身边……
想到有可能真的会发生这一幕，她几乎要崩溃。
“乔念！”他眼神灼灼的盯着她。
“你听我说完！”她不管不顾，径自继续，眼角已经湿润，“我知道我以前很任性，很自私，做什么事都不曾考虑你的感受……还有，我也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
提到孩子，季扬眼底闪过一缕沉痛。
却听到她破碎的几个字。
“对不起……季扬……”迟到的道歉，让他微怔。
似乎是被那无缘的孩子刺激到了，乔念的嗓音一下子哽咽起来，她将小脸痛苦的埋进手心，“我真的不是故意不要孩子……我也和你一样期待着那个孩子，爱着那个孩子……如果可以，我也想将他留下……”
她语音破碎，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眉宇拧紧，有隐忍的痛和很明显的疑惑。
那个孩子，明明是她自己亲手拿掉的，现在，这样的说辞又算什么？
“我醒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
“乔念，你把话说清楚！”季扬冷冷的眸子瞪着她。心却在发颤。
“那一晚你来找我，我说孩子已经拿掉了……其实是骗你的……我只是在和你赌气……”她抽噎着，痛心疾首的话说得断断续续。
那一晚……
季扬胸口一突。
那残酷的一夜，不只她记着，他也记着……
事后清醒过来，他甚至恨过自己……
怎么能对她那么残酷，竟然无法控制的像个野兽一般，狠狠强了她？！
可是，现在……
情况，似乎远远比那个要糟糕，糟糕得他有些不敢想象，不敢相信……
“所以说，那时候，孩子……其实还在……”他的嗓音竟然在颤抖，手用力捏着刀叉，那钝钝的金属，几乎要嵌进他肉里，他却毫无所察，只死死的盯着眼前哭得稀里哗啦的乔念。
“嗯……”乔念点头，轻轻的说：“醒来的时候，孩子就没了……”
仿若五雷轰顶，季扬整个人僵在那。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把打磨得锋利的利剑，一寸一寸钻进他胸口。
巨大的痛苦和冲击是他过去从未曾经历过的。
久久的，都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呆坐在那，瞪着眼盯着乔念，瞳仁里漫天的死灰，让乔念心慌又恐惧。
她惊得低声唤他，“季扬……”
“所以说，这孩子是我杀掉的！”开口，他几乎咬牙切齿，语气里除了灰暗，便是憎恨。
从来没有哪一刻他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恨不能杀了自己！
“孩子……是我亲手杀掉的！”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突然一拳狠狠砸在墙上，往日永远冷静的眸底，此时竟然泛起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他手上沾染了太多血。可是，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沾上自己孩子的血……
“季扬！”乔念被他自残的动作吓到。他用力很重，手背瞬时被砸得鲜血淋漓。
“你别这样！”她走过去，生怕他再自残，她奋力的握住他受伤的手掌，心疼的安慰他，“别伤害自己……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她没有怪他！从来都没有！
可是，他恨自己！很恨！
他没有再继续有动作，却只是突然奋力将乔念推开，往外走。
“季扬……”乔念叫他。
他却置若罔闻，用力甩上门，步伐踉跄走出包间，决然得连头都不曾回。
乔念从没见过这样狼狈的背影……
心，好疼……
他还是走了，头也不回的将她扔在这……
告诉他这样的事实，又怎么样？依然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不过，是让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推越远……
看着墙上印下的鲜血，她终于崩溃，无法自控的哭起来。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就坐在那，仿佛一个被人彻底抛弃的孩子……
“哗啦……”一声，被用力甩上的门，又被重新推开。
她一惊。
抬头。
只见季扬红着眼眶，自责又受伤的立在那，深深的凝着她。
心一颤，她用力扶住餐桌，勉强撑起身子。
他已经沉步朝她走来……
一步一步，沉稳、郑重……
下一秒……
她轻颤的身子，被一双手臂用力纳进怀里。他成熟稳重的气息，冲进她的鼻息中，让她失落不安的心，顿时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更因为这份来自于他的温暖，而突然无法自控的大哭起来。
摊开双臂，用力的回抱住他高大的身躯。
孤苦无依的心，在那一瞬，仿佛终于回到了它一直想要去的港湾……即使，这其中经历了太多伤，太多痛，太多推拒……她也觉得很值很满足……
“痛不痛？”他突然暗哑着开口问她。痛苦的脸，深深的埋在她颈窝里。
乔念微愣。只觉得这段时间来遭受的所有委屈，都因为他这句问话，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痛……早就不痛了……”那一晚的伤痛，她早就不记得了……心里记得的，只剩下他所有的好……
“会不会怪我？”怎么会不怪呢？他自己都恨死了自己！
“不会……”她拼命的摇头，眼泪跟着掉进他的脖子间。
真的不怨他！
心里早已经被那份深深的爱堆得满满的，根本再没有怪责的容身之所。
“对不起。”他郑重的、沉沉的道歉。
原来，不是她欠他，而是自己亏了她……
而他，一直错得那么离谱！
因为孩子的失去，所以始终耿耿于怀，即使她再努力，再怎么样试图改善他们的关系，他也都只当做看不见，只不顾一切的将她推离。
可是，却没想到，事情到头来是这样……
受伤的，一直是她…………
并肩从餐厅出来，她默然的跟着他，小手紧紧拽着他的。
坐进车内，还是照常，他替她把安全带系好。
疼惜的抚－摸她清瘦的小脸，大掌却被她倏然握住，看着手掌上的伤口，眼眶一下子又红了。
“不痛。”屈指，勾掉她眼角的泪。
“一会到医院，先找医生包扎一下，好不好？”怎么会不痛？已经血肉模糊成这样……
“好。”只要她可以安心。
“先休息一会，到医院了我叫你。”
“嗯。”她点头，乖乖的闭上眼。
唇角，微微弯起一个很浅很浅的弧度。
他终于不再那样冷漠的对着自己，终于不再残酷的将她远远推离……
他会再一次对她敞开心扉，再一次爱上她吧？
因为这个想法，她心底的阴霾，隐隐淡去些。
但下一瞬，忍不住想到医院里的忆北哥哥，心又拧成一团。
“季扬。”再睡不着，她侧目看向他，“忆北哥哥该怎么办？听南宫和宋医生说是DEMON－KING。那是什么？”
“这些你不用知道。”不想让她懂这些不应该属于她世界里的东西，他边开车，他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她，“别担心，我会尽量想办法帮他戒掉。若真做不到……”
他顿了顿，“只能用最DEMON－KING养着他。”
乔念冷抽口气，“他不会答应的！”
曾经那样干净清新的男子，怎么会忍受得了自己变得如此堕落肮脏……
“别无他法。”季扬语气里有几分坚决，“我不能放任他去死。”
她神色很暗很暗，抱着他的衣服，靠在窗上。
“都是我的错……”她自责的呢喃。
季扬抿着唇，不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的想法……
他知道，现在的顾忆北对于她来说，已经不单单是过去那段美好的回忆……
病房外，莫琦光和一干人正守在门外。即使房门紧闭着，也能听到那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痛苦哼吟声。一声高过一声，苍凉得仿若受伤野兽的哀鸣，让人心惊。
在山也这么多年，莫琦光什么场面没见过？但见到辜羽寒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犹自觉得不忍。
包扎好伤口，季扬和乔念并肩上楼。莫琦光连忙迎过去，视线掠过他缠着纱布的手，“出什么事了吗？”
“小问题。”
“医生刚刚交代了，这几天不能沾水。你要记着。”站在一旁，乔念不放心的再一次叮嘱。
“好。”他再一次，不厌其烦的点头。
不过从楼下上来这短短的路程她就已经念叨了不下五次，但季扬丝毫不觉得烦，反而……有种暖暖的感觉……
“琦光，忆北哥哥情况怎么样了？”乔念边问他，边小跑到门边，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忧心的往里看着。
“刚刚平静下去，可能是被折磨得太厉害，已经昏睡过去了，我们谁也不敢吵他。”莫琦光说。
季扬拧眉，“宋医生有打电话过来吗？”
“嗯。宋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现在可以将他松绑了。不过，明天毒瘾又会发作，持续时间可能会更久一点。”
听他这么说，乔念脸色一片黯淡。
她看向季扬，轻轻的问：“我能进去看看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