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心，你和森罗殿的书生说过什么！”
昔日，云无心有一座丰都城，玲珑装点了鬼灯。
地府的一众阴神，就在阎王殿上恶审野鬼满霸，留下了罪证口供。
那一夜，玲珑也是神，是最漂亮的孟婆。
其实，这是江湖人做的局。
悬案圆满结束后，装扮成铁笔判官的书生，用切口调侃了云无心几句。
竟然没想到，这几句话，被玲珑记在心里。
云无心细细追索，努力回忆着曾经说过什么。
书生问，小姑娘长得漂亮，你娶不娶？
云无心反问，你当我是色鬼吗？
这个问题问笑了书生，书生戳破云无心的破绽，你不敢回答小姑娘漂不漂亮，证明你动了心思，他日江湖再见，我一定会笑话到你。
言外之意，云无心一定会娶楚玲珑。
没想到，几个月之前，江湖人之间的随意戏弄，竟然在今天报应到云无心的身上。
回想起了一切，云无心皱起眉头，丝丝倒吸一口冷气，装作浑然不解的样子，苦笑着摇摇头：“楚小姐，我真的……真的记不清了。”
哼！
冷笑之后，狠狠的嘲讽过去：“你的那些江湖朋友，并不知道你是太监吧？”
作为一个少年，云无心翩翩冷俊，却并不完整。
太监……本是一个普通的称谓，玲珑却几次将它当做武器。
不得不说，此刻的确是一个好用的武器，至少云无心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玲珑得意的俏笑，带着一丝胜利的喜悦，率先一马驰骋，将云无心远远甩在身后。
离家乡越来越近了，天空越来越晴朗了，心情也越来越美丽了。
对云无心的恨意，也渐渐被积雪初融而带走，玲珑狠狠反醒过自己，怎么就那么容易原谅别人呢？
尤其，是多变的云无心，是可憎的云无心，是骗了自己的云无心。
唉——谁让我天生善良又美丽呢？
看着渐渐熟悉的风土人情，玲珑会偶尔扑哧笑出声音。
这一切，被云无心尽收眼底。
原来，美丽女孩的笑容，的确能让人心情愉悦。
越是接近家乡，越是归心似箭，爹爹胖乎乎的模样，好像已经能触手可及。
今天晌午，途经一个县城，云无心没有敲诈当地官员，只是相约玲珑到了一家朴素的小酒馆。
点了四碟小菜，要了一小坛甜米酒，玲珑在左顾右盼，时不时的望向钱柜的方向。
“楚小姐？”云无心斟了酒，看着玲珑，疑惑的皱起眉头。
“没有黑纱灯，可以放心吃吧？”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天在黑店里，玲珑没有被蛇咬到，却长了记性。
云无心轻轻笑了，单手摸向桌面，问着莫名的问题：“桌子整洁而光滑，为什么？”
为什么？这算什么问题呢？
桌子本来就应该是整洁而光滑的。
“云无心，你说话的时候真的很讨厌。”玲珑赏了一个大白眼，狠狠数落讨厌的人：“总是用问题回答别人的问题，这么喜欢绕圈子，你到底累不累？”
被人数落的云无心，今天似乎特别有耐性，不理会小姑娘的娇纵，唇角依然似笑非笑，轻轻说出答案：“往往而言，黑店的桌面，就不是整洁而光滑的。”
是这么回事吗？玲珑细细回忆那家黑店，桌子面似乎真的有些粗糙。
莫非，除了黑纱灯，烂桌面也是江湖人之间的暗号吗？
还好，云无心并没让玲珑疑惑太久，直接给出答案：“桌面光洁，是因为没有被刀剑砍过，也没有被指甲抓过。”
刀剑，是江湖人最便携的利器，如果在黑店里动手开打，难免会砍到桌子面上。
而指甲痕迹……是战败者的垂死挣扎。
玲珑凭借脑中记忆，细细回忆黑店里的每一处，似乎看到无数伤痕。
“除此之外，店家布局也有阵法，看似随意，却一定留着辗转腾挪的地方。”云无心索性将黑店的门道，一并说给玲珑知道：“而这些地方，只是为店家所留，肥羊进了圈，哪有轻易让它们跳圈的道理？”
经过云无心这样一说，玲珑又继续回忆黑店的布局，竟然与玲珑在鹿岛布局的灯阵有几分相似，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内藏杀机。
小小一家店，究竟血洗了多少条人命？
肥羊进圈……那夜，玲珑在店家眼里就是肥羊，若不是云无心亮了一手熟鱼剔骨的刀法，这只肥羊早就是人家的盘中餐了。
这一切，都怪云无心，他就是这种混蛋，惹人恨……却恨不起来。
当你认为他是正义之士时，他会卑鄙的让人刺痛心扉，当你认为他是彻头彻尾的坏蛋时，他又出手救人出苦海。
“云无心……”玲珑默默无言后，轻轻蹙起纤眉：“你为什么教我春点切口？为什么给我说江湖故事？为什么告诉我黑店的门道？”
接连三个问题，云无心一个也没有回答，轻轻饮尽一盏甜米酒，徐徐立起身影：“楚小姐慢用，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话，云无心离开小店，不知道又去闹什么玄虚。
南方的菜色精致而清爽，不像北方的菜品那么霸道，上一道菜够四个人吃的。
甜米酒很爽口，玲珑喝了两小盏，然后坏坏的看着酒壶，心里暗暗盘算，等我找到机会，一定灌醉云无心，再让他叫我一次娘亲。
只要他喊我娘亲，我就原谅他骗我去北疆这件事，谁让本姑娘心底善良呢？
正在打着小算盘的时候，云无心回来了。
人不但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大包裹。
不会吧？玲珑皱眉看着云无心……刚和我说过黑店的门道，他就又去敲诈当地官员了吗？
云无心没有说话，坐下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吃着菜肴。
不说吗？
那我也不问，看谁能憋死谁！
吃过菜品，继续行路。
江南的冬，很温柔。
偶尔有零星的飘雪，更多的是细细冬雨。
这几天，云无心始终随身携着两个包裹，也不对玲珑提起包裹的事情，每路过一个县城，包裹就更鼓一些。
包裹看着并没有太重，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
说实话，玲珑几次想问，但心里又和云无心暗暗较劲，似乎只要问了就如同输了。
经过这一路的江湖听书，玲珑更加精灵了，每次进店都要看看布局，摸摸桌面，瞧瞧灯盏。
在没人的时候，偶尔俏皮的和云无心打几句春点，起初觉得很有趣，时间久了，这种江湖言语似乎慢慢长在了身体里。
今夜，冬雨。
玲珑觉得自己终于赢了，因为云无心终于舍得将两个包裹送给了玲珑。
两人如旧，客栈里住两间房。
初初进房时，云无心敲响了玲珑的房门，然后人进来，提着两个包裹。
忍不住要说了吗？哼！
玲珑沏了茶，俏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云无心将包裹置在玲珑床上，轻轻说一句：“还有十天的行程，楚小姐就能和楚财神重逢了。”
废话，还用你说吗？
这里是我的家乡，我当然比你熟悉。
于是，玲珑不服气的微微一笑：“如果走近路，只需要八天。”
八天……八天后，已近除夕。
云无心饮了茶，轻轻点头：“先过年，后查案。”
还是废话，不过完年，谁有心思查案呢？
玲珑双手捧着茶杯，俏皮的讨价还价：“云公公，你说的过年，是说过完正月十五，还是说过完二月二？”
云无心低眉轻轻：“初一。”
初一？
初一！
这算哪门子的过完年！
玲珑泼了热茶，蓦然起身，小姐想翻脸。
却被云无心的一句话，生生压住脾气。
“早几天揪出青萍，诏狱里的人，就能早几天出来。”
是啊，我和青萍素不相识，更谈不上怨仇，如果不为救出深陷诏狱的表哥和幸王，谁会想着找到青萍？
想起表哥的灼灼爱恋，心底翻涌起苦涩，怜怜轻声问：“除夕夜……诏狱会给汤圆吃吗？”
云无心长叹一口气，总算说了一句安抚人心的言语：“幸王终归是王爷，就算在诏狱里过除夕夜，他也是王爷。”
王爷，就是身份尊贵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是身份尊贵的人。
“幸王对楚小姐说过誓言，他一定会照顾好江百户。”
王爷是金口玉言，男人是一诺千金，幸王既是王爷也是男人，一定能说到做到。
玲珑微微心安，总算得到一丝慰藉。
“不过……除夕夜，他们并吃不到汤圆。”云无心皱眉苦笑，问向玲珑：“楚小姐难道忘了，北方过除夕夜，是要吃饺子的吗？”
真是无聊，汤圆和饺子，重要吗？
云无心笑话过玲珑之后，微微起身，看向床上包裹，离去前留下一句：“一个送给楚小姐，一个送给楚财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