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心，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残月夜空，荒郊野外，冷风丝缕，玲珑实在没有力气吵架，怜音楚楚而无奈，问出轻轻问题。
马蹄声渐渐徐徐，云无心几次侧目回顾，确认没有小店黑手追击后，索性不再驱赶马匹，任由马儿闲庭信步。
娇女神情落寞，莫非，是在怪我没有说清楚，刚才在小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楚小姐，黑纱灯，是江湖人之间的信号。”云无心叹一口，慢慢解释这件事：“见到黑纱灯，如果不亮江湖身份，就会当做被宰的肥羊。”
残叶黑灯，竟然是一盏杀人的灯，这个天下，步步取命。
“今夜，无论楚小姐喝了茶，或者吃了鱼，明晨醒过来，会发现自己被卖进了妓院……”
“云无心，我没有在跟你说这件事！”玲珑勒停马缰，狠狠盯着可恨的人，星眸流下两行泪：“告诉我，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哭了？
星月之下，泪珠晶莹，更添几分女儿柔美。
“缉事厂里……有好人吗？”云无心不敢看玲珑的眼睛，微微低下名，轻轻反问一句。
“为什么殿审野鬼满霸！为什么解脱风然先生！为什么申冤奇林书苑！为什么救娘娘出苦海！为什么送我齐笄之礼！为什么平定边疆之乱！”
夜深寂寂，玲珑任由眼泪恣意，第一次这样尖叫，第一次倾泻所有委屈。
每一句，都是曾经的过往，似乎就发生在昨天，是两人共同的回忆。
云无心沉寂了许久，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玲珑，终究轻轻一笑：“听楚小姐这么问，我竟然觉得自己是好人。”
“如果你是好人……”
珠泪断了线，残月冷人心。
玲珑强强咽下哽咽之音，星眸噙起恨意，人似寒冰，盯紧云无心：“为什么中秋夜抓走我！为什么陷害表哥和幸王入诏狱！为什么骗我来北疆城！为什么用一百张面孔折磨我！”
嗓音已经嘶哑，问题冷如寒刀，刺向云无心，也割伤了自己。
再一次，只有风声，没有回音。
夜路无期，如同人生，看不到前方是什么，每一步都是命运的嘲弄。
为什么？为什么？
许多个为什么，却不能回答。
云无心一直低着眉目，也许唇角有笑，却酸涩而悲苦。
然后，又是一句无关痛痒的废话：“听楚小姐再一问，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回了一句不咸不淡的答案，云无心仰望夜空，深深叹出一口气，：“我是好人或者是坏人，这对楚小姐来说，并不重要……救出想救的人，才真的重要。”
居然还敢提这件事！
如果不是想救人，怎会跟他来北疆？
冒死登岛，平定战乱，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骗局。
“《灯影》，已被认作是反书。”云无心继续提起这本书，说着胁迫玲珑的言辞：“如果楚小姐能查出笔者是谁，我保证……”
你保证？
你保证！
“云无心！”
娇女一声喝斥，切断云无心的言语，星眸恨恨。
沉默许久后，玲珑扬起马鞭，狠狠抽响，马儿撒开四蹄狂奔，将佳人身影融入黑夜。
云无心呆呆望着玲珑深去的黑夜，月光之下，神情几度落寞。
仰天一声索叹，不得不催促马蹄，追去玲珑的方向。
徒徒夜行一路，直至天色微明。
云无心一直默默跟随，遥遥守护。
在一条冰封的小溪旁，玲珑驻留下马，回首看向云无心。
追随到近前，见到玲珑星眸如霜，恨意盈盈。
言辞冷冷，如此生硬：“给我书。”
云无心从怀里摸出《灯影》，递到玲珑手里。
经过一夜行路，星月风干了眼泪，步步行走在悬崖边的人，已经认命。
将书卷收进随身行囊，玲珑冷漠的问向云无心：“你能保证我什么？”
“揪出笔者，人出诏狱。”这一次，云无心看着玲珑的眼睛，说出灼灼誓言：“我若食言，粉身碎骨。”
“我不相信你。”玲珑唇角淡薄，娇女虽然倔强，却不得不服从命运的捉摸：“只是……我没有选择。”
自从相识云无心，玲珑从来就不能有选择，每一步，都被可恨的人牵制，却不得不走下去。
“楚玲珑，你信不信我，于我而言，并不重要。”云无心低眉轻笑，自嘲的说着：“正如同我是否粉身碎骨，于你而言，也不重要。”
说的一点也没错，两人之间，或许有过喜悦，但实则却隔着千山万水。
说尽了冷漠的言辞，云无心娓娓而谈这本《灯影》。
“《灯影》中的许多故事，暗藏阴险谋逆，剑指皇权，故而被密认为是第一反书。”云无心提起《灯影》悬案，言语里也透着许多无奈：“目前所查所知，仅仅知道笔者名字是青萍。”
缉事厂这么大能耐，就查到这么一点点线索吗？
玲珑有点不敢相信，急忙追问过去：“只有一个名字？”
“青青浮萍。”云无心点点头。
青青浮萍……青萍。
仅仅知道的一个名字，也一定是化名而已。
没有人的真名字会叫青萍。
“除此之外，还知道此书最早现身于江南。”
江南……
提到这个地方，心中几分思念。
江南，离家乡并不远。
细算一算时间，离开家乡已有快近半年，却感觉有几生几世那么长久。
“所以……楚小姐，我送你回家乡过年。”
为查《灯影》案，可以回家乡，算算一路行程，刚好可以除夕守岁。
听到云无心说这种话，玲珑不知道该怎样回应，或许坚硬的心，又变得柔软。
此刻，恨不得双肋生出翅膀，立即飞到爹爹身旁。
回家乡，就要路过京都城，云无心问过玲珑，要不要重回诏狱，再探望幸王爷和江百户？
玲珑沉默无言，她不敢回答。
如果答应了，在诏狱里见到心心念念的表哥，怕舍不得离开。
却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思念百转千回，一直缠绕心头。
云无心没有强求答案，这一次，他默默为玲珑做了选择。
路过京都，不进诏狱。
一路南下，冬雪消融。
路途昭昭遥遥，玲珑依然手提春风刀，身穿飞鱼服。
不过，像她这样的小巧女子，天生秀丽白嫩，就算是男装再合体，也能一眼就被人看穿，是个女儿身。
不得不说，离开边疆之地，这身飞鱼服，的确有很大威力。
所过之处，人人低眉屈从恭敬，或者退避百尺之遥。
华衣卫，必竟是离皇权最近的一支军队，玲珑出行，竟然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现在终于明白了，云无心为什么到每个地方都能白拿金子？
只因为权利的背后，是杀人的快刀。
为了破获悬案，玲珑读熟了《灯影》，里面尽是阴谋诡计，冤死性命无数，越看人心越寒。
究竟，这本书在说谁？
在这一路，不知道为什么，云无心给玲珑讲了许多江湖故事，也教会玲珑许多春点切口。（江湖黑话。）
江湖，对所有人来说，似乎太过遥远，实则人在其中。
以前在书籍里，读过许多江湖故事，正义是大侠手里的剑，刀锋一闪，快意恩仇。
可惜，书籍不是现实，云无心讲的江湖故事，没有正义曲直，只有冷血仇杀。
尽是卑鄙行径，尔虞我诈……似乎每个江湖人，都是阴险之徒。
“人在官场内，为什么会懂江湖？”玲珑问过。
云无心给出的答案，却让人无言以对：“因为江湖与官场相比，实在太过善良。”
善良？
讲了那么多人心叵测的江湖故事，现在居然谈起善良？
或许是怕玲珑不懂，云无心轻轻补了一句：“《灯影》，写的是官场。”
原来是这样，如果《灯影》与江湖相比较，江湖简直就是一潭清水。
曾经听人说过，江湖简单，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而官场，是无恩无怨，你死我活。
江湖虽阴险，却在情理中。
官场……是争夺生死的战场。
除了这些让人压抑的言语，春点，倒是挺有趣味的一件事。
云无心是玲珑第一个认识会打春点的人，原来南北方的春点还不一样。
不过云无心似乎都懂，问起什么都对答如流。
玲珑巧妙的问了几个春点词句，凭借脑中的记忆，拼接出一套对话。
然后，俏脸飞起红云，心里怒火中烧，冷冷喝斥过去：“云无心，你好卑鄙，竟然当着我的面说肮脏话。”
小姐性子难测，时而娇俏，时而冷硬，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发了脾气？
云无心实在无奈，苦笑着摇头：“楚小姐，请让我死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