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手牵幽火,立在墙初。
在云无心眼里,却像玉玉仙子,踏着彩云。
瘦小的身躯,承担着无边的勇气,只不过会两句江湖春点,就敢和冷若寒冰的四把刀叫板。
本已决绝离去的玲珑却转回身,押上性命,点亮夜空。
只用了几句话和几团幽火,就将落入死局的形势,又扭转成了平局,甚至,略胜一筹。
老板娘先前被云无心戏弄过,也挟持过,脖子上的血迹还未干涸,可恶的人就在她的刀下,只要利索的一抹,就能报仇雪恨。
现在,却让她放下刀,让她怎能甘心?
冷刀如风,缠住云无心,老板娘微起双目,笑若残冰:“妹妹,你的小情郎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你就不怕我……”
“我没心情和你劈干柴(废话)!”
玲珑再牵动一根丝线,看准院子里的一缸清水,将幽火洒下去,雄雄烈火就在水面上烧着,似乎冬水是幽火的蒲草,任由摧残。
连水也不能熄灭的火!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这身穿飞鱼服的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夜空中的幽火,压在每个人的头上,如果小姑娘掐断所有丝线,这连水也淹没不了的火,会将小酒馆吞没。
云无心很久没有说过话了,此刻僵持之势,幽幽说了一句:“各位大当家的,我们来拜山头(交朋友),你们怎么不问问我们烧哪炷香(要做什么事)?”
“鹰狗,你闭嘴!”老板娘的手中刀,再逼近一寸。
“铁三姑……”刀疤脸怕老板娘真的抹了云无心,立即出声阻止,喊了老板娘的名字,随后老浊的一声长叹:“先前小子没伤你,现在妹子只救人……咱们认了。”
刀疤脸说的虽然简短,却是江湖义气。
云无心挟持老板娘的时候,眼前有明晃晃的四把刀,他有说话的机会,却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将老板娘放了。
玲珑手里牵着幽幽天火,只要掐断的丝线,可以烧死每个人,她却只烧了一棵树和一缸水。
这么义气千秋的人,就算是官,也足够让人敬佩了。
刀疤脸一声认了,其他三个大汉放下了刀。
老板娘抬头看看玲珑的义无反顾,低头看看云无心的目光灼灼,终于将刀一摔,恨恨的骂一句:“野小子,这笔账,不算完!”
老板娘独自踏步回到酒馆里,留下后院里的江湖事。
刀疤脸解开了缠在云无心身上的丝网,目光凝视后,一声笑谈:“小子,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的人,都能成大事。”
“多谢大当家的保全。”云无心匆匆一句道谢,立即纵到墙下,仰头望着玲珑:“平安了,下来吧,我接着你。”
看着云无心死里逃生,玲珑脸色依旧苍白,噙着的泪,终于滑落。
云无心张开双手,目光里遮掩不住关怀,轻轻一句:“我在。”
可是……你是男,我是女,又有这么多人看着,我怎能跳入你的怀抱?
“给我……找一个梯子。”玲珑的声音开始颤抖,不复方才的飒爽模样。
云无心轻轻点头,却不敢离开墙下,他看到了玲珑发抖,怕娇小的人坠落墙头。
“麻烦各位大当家的……”
云无心只说了半句,刀疤脸立即和兄弟们为玲珑搭好梯子。
梯子就在眼下,玲珑却不敢动了,小脸上写满了扭捏和难为情:“云无心……我的脚软了……不能动了。”
这哪里是脚软了,是被余惊慑得僵硬了。
“那怎么办?”云无心无奈的叹一口气,唇角勾起安慰的笑意。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就能好……”
怜音楚楚,没说完一个整句,云无心蓦然纵身而起,在半空中揽住玲珑的腰肢,将娇小的人护在怀中,稳稳落地。
与此同时,云无心顺手牵下玲珑手中的几条丝线,用手指引动几下,看到飘零在夜空中的幽火随之荡漾,十足让人称奇。
“这些火团,也是灯吗?”惊奇之余,云无心轻轻赞叹:“楚小姐是怎么办到的?”
“哎呀,你……”
玲珑推开云无心的怀抱,俏脸烧着红云,立即抢回几条丝线,牵引着幽火,落在水缸里面。
烈火在水面上燃烧,将石缸也烤红,玲珑这才吐出一口劫后余生,狠狠斥责云无心:“灯里都是火油,一但被你弄破了,咱们都死得难看。”
已经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共同经历生死了,每次都凶险万分,却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江湖有尔虞我诈,也有义气千秋,玲珑手里没有幽火了,院子里的江湖人却没有趁虚而入,也没有再提起刀。
劫后余生之后,两人相视一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默默静寂时,突然听到酒馆老板娘一声怒喝:“野小子,进来算账!”
唉——了不却的恩怨,也是江湖。
看向老板娘,她又扎起了头巾,正立在酒馆后门,狠狠看着云无心和玲珑。
刀疤脸闻了闻气味,立即一声大笑,对云无心扬起眉毛:“小子,你今晚有口福,能吃到铁三姑亲自酱的猪蹄子。”
这间小屋,打开门是酒馆,关上门是江湖。
江湖,是大碗喝酒,是大口吃肉。
刀疤脸几次提到过老板的名字——铁三姑,这当然不是真名字,只是一个江湖绰号。
铁三姑酱的猪蹄子果然很好吃,既入味也弹牙。
除了猪蹄子,还有铁三姑亲手酿的酒。
酒浆散着醉人香,飘飘摇摇熏满堂。
铁三姑端起酒,眼神依旧冷漠,像深冬的雨水,浇透云无心的全身:“野小子,一碗酒,化解江湖仇,你敢不敢喝?”
又是酒……无论在官场还是在江湖,酒,似乎是躲不开的宿敌。
云无心没有选择,在江湖人的起哄下,喝了整整一碗。
酒又香又醇,回味一丝丝甜,甜得好像玲珑的笑颜。
老板娘眼见着云无心喝了酒,自己却放下碗,冷笑着问一句:“野小子,酒的味道怎么样?”
“甘甜爽口。”不然,能怎么回答?
老板娘满意的点点头,终于流露一丝笑容:“野小子,你知道这酒,是用什么酿成的吗?”
“酒是五谷酿,滋味千百种。”云无心忍住钻喉的酒气,微微皱起眉目:“这酒……”
老板娘的笑容如冰,不等云无心的猜测,随即自问自答:“铁三姑的酒,是用鹤顶红,剪刀树,夹竹桃酿成的。”
答案轻描淡写,却让听的人心惊胆汗。
鹤顶红,剪刀树,夹竹桃……这是天下最凌厉的毒,饮者无命。
听到答案的时候,云无心有些头晕,指尖也微微颤抖。
赤那曾说云无心喝的酒里有蒙古人的毒,那是骗人的话,可是,铁三姑绝对没有骗人,云无心心里知道,他喝的酒里,真真切切的有毒!
意识弥留之际,云无心绝望的看着铁三姑,说出最后一句话:“一切我承担,放了我朋友……”
云无心瘫在酒桌上,一动也不动,如同一个死人。
在老板娘说酒有毒的时候,玲珑以为她在开玩笑,当云无心倒下的时候,玲珑立即拔出金玉小刀。
拔出刀又能怎样?
玲珑没有半点武功,刚才能从天网里救出云无心,全凭一手制灯绝技,现在,一切都不可能的。
铁三姑看着云无心,轻轻一句哼笑:“小妹妹,我和他的账两清了,我不为难你,你走吧。”
难道……纵横天下的三档头,真的死在一碗酒下?
玲珑心如刀绞,却明白,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攥着刀的手在颤抖,言辞却丝毫无惧:“我走可以,必须带他一起走!”
“他?”铁三姑站起来,推推云无心的头,幽幽一笑:“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带不带走,又有什么用?”
“你别碰他!”玲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刀砍向铁三姑的手,幸亏刀疤脸眼明手快,立即用筷子点向金玉小刀,将刀锋的力道化解了。
砍人的同时,眼泪崩落,玲珑知道不是这群江湖人的对手,反手将金玉小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狠狠一句:“要么现在杀了我,要么让我带走他。”
“你宁可死,也要带走一个死人?”铁三姑问得咬牙切齿,眼眸也红。
“我宁可死,也要带走他!”
答案铿锵有力,也感天动地,这是用性命的承诺。
沉默时,刀疤脸一声长叹:“铁三姑,你就别折磨这对鸳鸯了,他们有情有义,是我们的朋友。”
听到刀疤脸的劝合,铁三姑看着玲珑,终于轻轻一笑:“妹妹,放心吧,你的情哥哥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