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饮了鹤顶红的人死不了,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他喝了解药,或者,有百毒不侵的异能。
这两种情况,云无心显然都不是,铁三姑却说他死不了。
答案也很简单,云无心的确饮了毒药,却不是鹤顶红。
“我的毒,不会毒死他,十二个时辰后,毒会消除。”铁三姑看着云无心,轻轻笑了:“野小子,要不是小妹妹肯用命救你,我让你活过来才怪!”
“真的?”玲珑没有放下刀,星眸里透着喜悦,再一次劫后余生的感觉。
“十二时辰里,他有手有脚却不能动,听得到却不能说,是个活死人。”
听……听得到?
玲珑愣住了,刚才的一切,死太监都听到了?
我不惜性命也要带走他,也被他听到了?
哎呀,以后……以后,怎么再学他一样冷漠无情呢?
在玲珑心里小算计的时候,刀疤脸将云无心架在肩上,对玲珑一声笑:“弟妹留在这里喝酒,我送兄弟回房里去。”
我们……不是……不是……
可是,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我们是?
云无心其实一辈子也娶不了老婆,这种话,又怎该对旁人说?
玲珑想跟着刀疤脸到后院,却被铁三姑拦住,轻轻一句戏弄:“不要太痴情,否则,得不到珍惜。”
无论女人抑或男人,许多人都说过这种话,自以为很有道理,其实狗屁不通。
云无心想问的路,终于问到了,可惜,他却变成一个活死人,至少,十二个时辰之内是活死人。
江湖人缠住玲珑,让着她吃菜喝酒,除了铁三姑,其他人看上去凶神恶煞的,其实都还不错。
没有污言秽语,偶尔打几句春点,说些江湖传闻。
再热闹的酒局,也有散场的时候,玲珑终于回到有云无心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云无心躺在床的最里端,看样子,空出那半张床,是到刀疤脸为玲珑准备的。
关上门,燃起灯,看看云无心,呼吸沉稳,一副沉睡的模样。
唉——玲珑有苦难言。
这些乱七八糟事,以后怎么和表哥说?
表哥又会不会嫌弃我,和一个太监走得太近?
死太监,你不是千手千眼吗?
怎么今夜一败涂地,先被人网住,又被人下毒。
平时那么威风,将自己吹得玄乎其神,遇到真正的高手,就不够看了吧?
腹诽了很久,人也乏累了,玲珑看着灯火越来越弱,渐渐伏在桌上睡了。
一夜之间无梦,也许因为死里逃生,终于睡了安稳觉。
清晨,隐隐约约听到前院有人说笑,也闻到了蒸包子的香味儿,估计邻家小厨又开张了。
狠狠抻个懒腰,转回头,见到云无心坐在床沿,正看着自己。
我的天,刚才那个懒腰很难看吧?
“哎,你们走江湖的,是不是都挺能吹牛的?”玲珑揉揉惺忪睡眼,轻轻怨了一句:“铁三姑说你至少能昏十二个时辰,这还不到四个时辰就醒了。”
云无心看了玲珑许久,盯得少女不自在的低下头,几丝羞。
许久,云无心终于收起放肆的目光,轻轻一笑:“是铁三姑手下留情了。”
“你呢?”玲珑收起羞涩,直视云无心的眼睛:“不是一身本事吗?怎么还中了人家的毒?”
“如果我说,我是故意中毒的,你相信吗?”云无心长出一口气,将积郁在胸口的浊气吐出,又是一句轻描淡写:“铁三姑吃了我的亏,如果不让她扳回一局……女人,会没完没了。”
嗯?故意中毒?
这……可能吗?
“女人怎么了?别忘了,昨夜,你被女人害了,又被女人救了,再被女人毒了。”玲珑一连串的将问题打回去,不服气的回答云无心:“你说你故意中毒,我信你才有鬼。”
这一套打法,让人措手不及,云无心无奈的揉揉额头,只有顺水推舟,自嘲一句:“其实,这种鬼话,我也不信。”
正在斗嘴的时候,门外传来轻轻脚步声,是铁三姑端来热气腾腾的白粥和包子。
踢门进来的时候,见到云无心醒了,铁三姑有几分诧异,随后轻轻冷笑:“野小子,内功不错。”
放下热粥和包子,铁三姑对玲珑说:“小妹妹,这些是送给你吃的,和他没有关系。”
也许怕云无心争食吃,又瞄着云无心,狠狠威胁一句:“野小子,三天之内,余毒除不尽,你要是不怕死,就尽管吃东西。”
威胁之后,人也离去。
三天?
这句话,是要活活饿上云无心三天?
玲珑拈起包子,轻轻一口,解气的看着云无心:“活该,自认倒霉吧,谁让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偏要戏弄铁三姑,又割破人家的脖子。”
只有倒一杯水,轻轻低下头。
唉——如果有话好好说,怎能搭上江湖路?
忙活了一个早晨,小酒馆又恢复了安宁。
铁三姑在门外贴上“进货”的纸条,随后拴好大门。
刀疤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于是,四个人,一壶茶,终于能问一些江湖事了。
问题从刀疤脸开始:“兄弟,弟妹,你们真的是赤顶罗子(当官的)吗?”
“当然不是。”云无心摇摇头,给一个顺嘴就说答案:“借两套官衣穿穿,行走方便。”
“官衣能借,春风刀也能借吗?”按理说,铁三姑已经出了气,看着云无心的时候,依然没有好目光:“我想听听你怎么编。”
再让你顺嘴胡说,一招就被人家识破了。
本以为很难说圆全的问题,云无心却应对自如:“小弟身上有命案,杀过一个华衣卫。”
这就是提前想好的,还是顺嘴瞎扯的?
如果是临时编造的,云无心撒谎的本事可不低呢。
不过想想倒也是,官场上的人,十句话中九句假。
“常在江湖走,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哪有双手不沾血的……”刀疤脸一句长叹,哀念多少亡魂:“难怪兄弟一嘴京片子,你是从京城来的。”
“野小子,我不信你的话!”铁三姑依旧不依不饶,转头奔向玲珑:“小妹妹,我信你,你的情郎有没有骗人?”
弟妹,情郎,躲不开了。
这种事,云无心总是不解释,让小女孩儿怎么开口?
面对质问,玲珑能说什么,总不能戳破云无心吧?
况且,如果说我们是官,想找被通缉的钻天鹞子,谁还会再理你?
思来想去,只有陪着云无心撒谎,也认了弟妹这个身份,轻轻点点头,算是回答了铁三姑的问题。
铁三姑的脸上,还是满满的不信,可是又揭不开破绽,只能不言不语的饮茶。
别人问完问题,现在轮到云无心说了:“我们拜山,是想找到钻天鹞子。”
问题如此直接,让刀疤脸先凝起眉目,随后幽幽一笑:“钻天鹞子的人头,现在值一百两银子,如果兄弟知道他在哪,也和我说一声,让我也分点水喝。”
到底,人家还是怀疑我们是来赚打猎钱的,看来折腾了一大圈,终究一无所获。
云无心笑一笑,点点头:“一百两银子你来赚,钻天鹞子的人头是你的,我只要他一句话。”
“哪句话?”刀疤脸狠狠追问。
云无心没有回答,先说起一番话:“当今天下的第一禁书,是青萍先生著作的《灯影》,现在有人要取青萍先生的人头。”
“还能是谁?”刀疤脸狠狠冷笑,铁拳砸响桌子,咬牙切齿的骂一句:“杀不绝的狗幡子!”
幡子是太监的蔑称,云无心默默挨了骂,却只能用笑颜相对:“钻天鹞子和青萍先生有一些渊源,我只想问一句青萍先生在哪?”
铁三姑泼了冷茶,凝视云无心,立即追问:“找到青萍先生你想怎样?”
“劝青萍先生远走天涯。”
很显然,云无心的这个答案让人满意,刀疤脸却不屑的一笑:“兄弟放心,阉党都是废物,查不到青萍先生。”
刀疤脸回答的如此自信,云无心却轻轻笑了,低吟半句:“废物,是坐不稳江山的。”
绝对没错,阉党操控皇权几十年,如果是废物,怎能让人敢怒不敢言?
“既然连我都能查到,钻天鹞子和青萍先生有关系,阉党真的查不到吗?”
这句反问很有分量,让人不得不想。
云无心慢悠悠的喝茶,刀疤脸与铁三姑默默相视。
许久之后,刀疤脸终于低沉的说了一句:“钻天鹞子并不认识青萍先生。”
云无心听到答案,立即凝视:“老兄怎么知道?”
刀疤脸笑了,举起茶杯:“因为钻天鹞子正在你对面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