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
本以为找到钻天鹞子要耗去许多周折,竟然没想到刀疤脸就是钻天鹞子。
玲珑仔细回忆通缉令上的画像,再细细端详刀疤脸的眉目。
怎么看也不像。
都说阉党是废物,我看朝廷的画师才是废物,随便画一张人脸就说是钻天鹞子,哼,八百年也抓不到人。
玲珑惊奇之余,也有一些失落,如果钻天鹞子不认识青萍先生,那么,线索就又中断了。
“钻天鹞子哥哥……”玲珑有一点点哀愁,弱弱问向刀疤脸:“你怎么会有一本《灯影》?”
“弟妹,你以为我是钻天鹞子?”刀疤脸反问,也笑了。
刚才他明明说过,钻天鹞子正在对面喝茶,现在怎么又……
微微一想,玲珑立即倒吸一口冷气,柳秀才好会骗人,他救的人不是一个男人,铁三姑才是钻天鹞子!
云无心当然也想到了,不得不服气的一笑:“钻天鹞子竟然是个女人。”
铁三姑冷冷一哼,说着让人无法反驳的道理:“钻天鹞子可以是男人,当然也可以是女人,甚至,可以是一群人。”
当然,谁说一个绰号的背面只能是一个人?
同样的道理,青萍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甚至,可以是一群人。
铁三姑说过道理后,眼眸里透着恨意:“我不懂《灯影》里写了什么,我只知道,幡子想毁掉什么,我就保住什么。”
有时候,坚持一件事的理由,就是简单而直接,让人猝不及防。
“幡子不是要毁掉《灯影》,而是杀了青萍。”云无心低眉一笑,言辞凄凉:“或许,已经来不及了。”
正如云无心所说,缉事厂不是蠢货,毁几本书多么容易,杀掉书后面的笔者,才是一劳永逸。
一句或许来不及了,的确触动了铁三姑,青萍敢独自向缉事厂宣战,无论他是谁,一定是英雄。
而英雄应该是永恒的传说,不该遭遇恶人暗下黑手……
铁三姑沉默了,也犹豫了,她想告诉青萍,立即远走天涯,可惜,她无能为力,因为她的确不知道青萍是谁。
沉默了许久时,铁三姑一口饮尽残茶,如同喝一盅最烈的酒,随后盯着云无心,冷冷一笑:“野小子,向东三十里,有一个算命瞎子。”
这听上去不像是一条线索,但却是唯一的希望。
云无心也饮尽杯底,立即起身拱手:“多谢铁三姑指路……江湖再见。”
匆匆一句道别,云无心迈向酒馆大门。
“等一等!”
铁三姑蓦然起身,喝停云无的离去之路。
难道,气还没消,这笔账永远也算不完了吗?
云无心收起无奈的笑容,堪堪回头,皱起剑眉:“铁三姑,还有指教吗?”
“小妹妹是用生命守护你的好女人,如果他日江湖再见,让我知道你负心于他,我让你不得好死!”
谁也没想到,铁三姑竟然说出这样的别词。
说低了云无心的头,说红了七小姐的脸。
“江湖再见。”
再一次告别后,云无心毅然离去。
玲珑婷婷而起,轻轻依附向铁三姑的耳朵,说着悄悄话:“姐姐,这世上也有一个人,用性命守护你。”
铁三姑皱起眉头,疑惑的看着玲珑。
玲珑轻轻一笑,说了一句铁三姑能听懂的话:“谁在树下约了你?”
留下一声暗语后,玲珑跟随云无心而去。
树下……
铁三姑回忆往事,轻轻勾起唇角……不开医馆的小郎中?
向东三十里并不算很远,如果快马加鞭,不用一个时辰。
若是悠悠行路,两个时辰也足以。
途中,见到水鸟嬉戏,冬水泛起涟漪。
云无心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始终没有说话,面色有些阴沉。
也对,一个算命瞎子,不会是青萍,顶多是将《灯影》传递给铁三姑的人。
实在有太多种可能,案子查到这里,又会再次中断。
云无心虽然没有说话,玲珑却有些忍不住了,蹙起眉头,佯装一副嗔怨:“云公公,我是定了亲的人,下一次,如果有人误会我们是……是……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这本是少女的娇羞,也是很合理的要求,却突然招惹云无心怒色如冰,刺向玲珑。
“楚玲珑,我的命,我做主,不关你的事!”
每个字都冷如冬雨,在齿间凝结成霜。
终于……终于……失心疯的死太监,再一次犯病了!
他在怨什么?又在恨什么?
冒死在四把刀下救的人,却向野狼一样,露出了獠牙。
这还不算完,云无心高傲的仰起头,冷冷一笑:“以后,三档头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果不听话……”
“云无心!你混蛋!”玲珑扯尖了嗓子,骂出委屈和不平,蓦然勒停马缰,狠狠的将钱囊砸向他:“死太监!你去死吧!”
七小姐愤怒了,调转了马头,高高扬起鞭子,抽疼了骏马。
马儿四蹄翻飞,朝着西北方向,腾越而去。
云无心转头看着玲珑的背影远去,徒有一声哀叹,留不住残风带走胭脂味。
眼泪零落在冬风里,却凝结不了少女的凄哀。
天下怎会有这样的人?
有时让人心安,有时让人惶恐,有时让人挂念,有时让人憎恨。
憎恨到恨不得一辈子不曾相识过!
一瞬间,玲珑再也不想权衡利弊,再也不想分析局势,再也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而动。
七小姐有了自己的计划,赶回京城,见到皇上。
然后,说出一切真相!
满霸,坠湖,娘娘。
幸王的无辜,表哥的冤屈。
还有,平定边疆之乱的所有。
只要皇上不是一个糊涂蛋,只要皇上还有一丁点辨别是非的头脑……
或许,不能将魏贼一党歼灭,至少,能放了诏狱里的无罪之人。
如果在以前,玲珑根本不敢奢望,一个民女能见到皇上。
但今时不同往日,玲珑是在册的华衣卫,是北疆将军的师妹,是苍狼家族的安答。
这些光晕彩霞,都是云无心亲手披在玲珑身上的。
有了这些筹码,见到皇帝,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只要在皇帝没判处幸王和表哥有罪之前相见,一切都来得及。
至于皇帝知道了这些真相后,云无心的命运会怎样,还值不值得玲珑关心?
也许,不到那一刻,玲珑永远不知道答案。
既然拿定了主意,玲珑更是坚定北去,恨不能肋生双翅,立即飞进京都城。
走了这么多弯路,终于还是回到原点。
一路狂奔了两个时辰,马儿呼吸渐渐浑浊,步态也有一些疲惫,如果再这样跑下去,恐怕会将马儿累死。
刚好路过一条野溪,玲珑驻停了马蹄,卸下了马鞍和缰绳,任由马儿饮一些溪水。
玲珑来到溪边,双手掬了一捧水,不怕冬水刺骨,一股脑的泼到脸上。
一瞬间,寒意淌进心底。
人间这么冷……七小姐又发了脾气,几声尖锐的哭叫,双手狠狠搅乱野溪,将自己弄湿……
干脆做一具路边冻死骨算了,何必再受人间苦楚?
在发脾气的时候,玲珑却忘了一件事,马儿没有拴着缰绳。
荒郊野外的小溪旁,主人突然疯叫,马儿一瞬间受了惊吓,扬起四蹄逃命。
等玲珑听到马嘶鸣的时候,一转头,却只见到马儿的遥遥奔影。
这下彻底完了,越想早点回到京都,越是不能如愿。
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玲珑没有轻功,撒开腿去追,一定追不上惊马,只会更像一个疯婆子。
自己惹的祸,只能自己认命,用一双腿去走。
走上小路的时候,玲珑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捡一块石头去砸云无心,偏偏用了钱囊?
现在,财神的女儿没有分文,真是心酸难言。
还好,手里有春风刀,腰间有官牌,只要随便走进一座城里,踹开官府衙门,一定凭飞鱼服敲诈来许多钱财。
有时候,索取一些不义之财,也是人生的无奈。
沿着小路行走的时候,玲珑告诉自己不要有任何期望,也不许自己回头。
怕回头见到云无心默默跟随她的身影,然后听他说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再没出息的原谅了他。
告诉自己不要有期望的时候,玲珑有过期望。
提醒自己不要回头的时候,玲珑其实回过头,却只有一条空空小路。
很好……很好……你敢不追我……
死太监,从此以后,再也不见,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本小姐也不会再理你一个字!
在心里默默骂了他一千句,一万句,越想忘掉那张讨厌的脸,他却在脑中越清晰。
或许,天地之间,真有冥冥之中的巧合。
夕阳斜下的时候,玲珑见到了自己的马……在一群人的队伍里,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