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声音艰涩,却很会讲故事,只用了四句话,就让玲珑浮想联翩,甚至,想到有人在暗杀皇家血脉。
“被册封为贵妃的娘娘,终有一天也怀了身孕。”
如果这位娘娘真像女人说得那么精彩,当然会得到皇帝的多次宠爱,怀了身孕也值得庆幸,如果产下第一个龙子,也许有母凭子贵的那一天。
“贵妃怀有身孕后,从来不服用御医给准备的安胎药,只是假装饮下,实则偷偷倒掉。”
嗯,这位贵妃倒是聪明,有先前几位娘娘的遭遇在前,她已懂得小心防备了。
“贵妃不但不用汤药,就连御膳房送来的餐食也一并倒了,从此后,只喝白水,不烹茶汤。”
好细心,也好防备,只要是入口的事物,一率小心谨慎,连茶叶也摒弃了。
在听女人讲故事的时候,玲珑在不知不觉间,已将抵在云无心胸口的刀子放下了,小女孩终于忍不住好奇,轻轻追问:“那……贵妃吃些什么?”
女人低下眉目,沉吟片刻,似乎在回忆往事时光时,有几分悲情,终究慢慢饮下。
“贵妃嫁进皇宫时,带了一位侍女,与贵妃情同姐妹。”即便女人的声音如同沙砾,这一刻,玲珑也听到了哽咽之音:“贵妃饱读医书,能自我诊脉,胎像不安定的时候,会开出药方,由侍女偷偷溜出宫去抓药熬煮,平日里的餐食,也都是这么偷带进宫的。”
天,这都什么和什么呀!
都说皇宫戒备森严,居然连吃顿饭喝碗药都要像做贼一样,玲珑真想骂上一句,嫁入皇帝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日子虽然难熬,总也慢慢过去,贵妃身体无恙,逐渐显怀,快要到了临盆的时节。”女人深吸一口气,凄然惨笑:“却也逃不过母子双亡的结局。”
玲珑愣住了,心底涌起几分悲怆,贵妃已经小心到这个份上了,还是难逃毒手……
连皇帝都保不住自己的老婆孩子……这是什么天下,这是什么朝廷!
“那一日,贵妃早产,男婴夭折,皇帝守在贵妃床前,几度落泪,没有留下一个字,默然离去。”女人似乎又回到了最凄惨的一天,火光摇曳时,有一瞬间映亮了半张侧脸,玲珑看到了眼泪,晶莹的像寒冰。
然而,还有更让人绝望的结局出现,女人嘶哑的音色,如同孤坟前的风声:“贵妃痛失爱子,情难自抑,第二天就投井自尽了,侍女因为看护主子不力,被判流放充当官妓。”
女人转过身,徒望星空,再也不让玲珑看到她的泪。
这就是真相……凄凄惨惨戚戚……
后面的事情,不必再说,玲珑也知道了,眼前的女人就是故事中的侍女。
她被判流放充当官妓,为了保住清白,不惜毁容吞炭,只希望以鬼魅容貌和破锣嗓音吓煞官客,让男人们对她无心风月事。
可惜,还是难逃被糟蹋的噩运,以女人的勇气,纵身一死并不是难事,她却必须活着,要守护这盏灯……
那么……这盏灯里,究竟有什么惊天秘密?
所有人都沉默,就连火焰也苦苦挣扎,摇曳渐熄。
沉默到让人窒息的时候,云无心深叹一口气,捡了许多枯草落枝投进火焰里,为深冷的夜,强添几丝温暖。
云无心第二次将灯盏交到玲珑手里,低眉告知:“娘娘临去之前,亲手将灯盏交到侍女手里,密告她遭遇的所有不测,都藏在灯里,只盼有一天能乌云散尽,以平息她的丧子之悲。”
玲珑听完故事,不知道什么滋味,也许有悲,也许有怒,执意要听的真相,却又是一出人间惨剧。
老天不曾公平过,尤其是对善良的人。
这一刻,再接过灯盏,玲珑没有半分犹豫,取下葫芦嘴儿做钥匙,依次在几处镂空的雕琢处契合后,将一只葫芦灯打开,取出一面藏在灯里的小镜子。
女人参习了三年却不能看破的灯盏,在玲珑手里只是一瞬间,竟然被轻松的一分而二。
云无心看到这一幕,不禁由衷赞叹:“小小一支灯,竟然如此玄妙难测,楚小姐能瞬间开解,当真是锦灯仙子下凡!”
“你别以为说两句好话就能抵消我的脾气。”尽管云无心夸赞,玲珑仍旧不肯饶他,将灯和小镜一并扔到云无心手里,依然怒气昭昭:“你要查案,我不拦你,可你为什么将我交到鸨娘手里受屈辱,这件事你不说清楚,休想我再告诉你镜子里的秘密!”
镜子里还有秘密?
云无心仔细看看镜子,镜面静如止水,没有半点波纹,与葫芦相同,都是紫金雕花,是上乘佳品。
云无心贴近玲珑,为避免招惹侍女悲伤,只能悄悄耳语:“如果我装扮成官客去逛园子,点名要最丑的姑娘,会不会惹人生疑?”
这是云无心的问题,有一点道理,可是并不能平息玲珑的怒气,反倒招惹玲珑更冰冷的言语:“这不是你卖我的理由。”
“我唯有将楚小姐出售,才有理由留在妓院,我能留在妓院,就能查到侍女的下落。”云无心的语气不再蛮横无理,更有一丝求饶的味道:“楚小姐,你别忘了,我是内官,进不了姑娘的罗帐。”
一个男人要留在妓院的闲逛,只能是官客的身份,而云无心……唉,永远也做不成官客。
“云无心,你少唬我!”玲珑聪慧,可不会轻易就被他骗过去,狠狠追问:“你要是亮出缉事厂的牌子,天下有能拦住你的地方吗?”
中秋夜,云无心就是这样闯进玲珑家里的,难道民宅可闯,妓院不能,天下没有这种道理。
云无心低下眉目,苦涩的轻叹:“楚小姐,故事你听了,事关皇家血脉,难道我要将自己至于险境之中?”
仔细想想,似乎也对,幕后凶手连皇子都敢谋害,何况一个内官太监?
“所以,我是饵,女人是鱼,上钩的却是鸨娘。”玲珑狠狠白了云无心一眼,丝毫不掩饰未能平息的怒火:“你真是甩了一手好长线!”
“我也知道这是下策,查清这件案以后,任凭楚小姐出气。”
真是太阳西出,玲珑认识的云无心,何时如此软弱过?
玲珑不再逼问云无心,伸手取回灯与镜,言语依然透着寒气:“我先跟你说说,什么是镜中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