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迷半离半夜梦,一颦一笑一世情。
清晨,冷汗润湿鬓边青丝,玲珑昏昏沉沉,却已毫无睡意。
或许,宁愿被抓进诏狱受审,也不想再留在王府。
幸王,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的简单与无助,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布局而已。
无论是云无心、江川流还是御林军,只是他指尖的棋子,任他随意摆布,而被莫名困在棋局中的玲珑,才是真正的无助。
丫鬟们来伺候玲珑梳洗打扮,当看到玲珑脸色苍白时,都吓慌了神色。
探向玲珑的额头,滚烫。
“快,快,洗一块冷帕子给小姐敷头,再去请医馆先生。”
随着领事丫鬟一声招呼,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玲珑半侧起身,一阵天旋地转,只觉得呼吸之间烫如滚水,双眸之内一切模糊。
双手攀住一个丫鬟,怜音柔弱无力,玲珑几乎哀求:“不能……不能告诉王爷……”
“小姐,你说什么,奴婢没听清楚。”
丫鬟将耳朵凑近玲珑红唇,细心聆听,听到断断续续的病音:“不要告诉王爷我病了……给我准备松油,桐油,蜡烛,灯芯,干木枝,还有……还有宣纸,羊皮纸,绵线……我要许多,许多……”
“小姐,你慢慢说,奴婢立刻记下来。”丫鬟匆匆取了纸笔,努力回忆玲珑刚才所说,轻轻重复给玲珑听:“松油,桐油,蜡烛,灯芯,宣纸……还有什么……什么枝?”
丫鬟在记单子的时候,另一个丫鬟递给玲珑一杯温水,蹲在床榻旁,伺候玲珑喝水。
两口温水入喉,嗓音也有几分清亮,玲珑将丫鬟遗忘的补上:“干木枝,羊皮纸,绵线,别忘了,要许多许多。”
说完这些材料,玲珑再次切切叮嘱一遍:“千万别告诉王爷我生病了,你们偷偷去厨房帮我熬一碗热姜汤,多放些冰糖。”
“可是……如果王爷怪罪了……”丫鬟低着头,为难的犹豫着。
在这一刻,玲珑觉得已经看透了幸王,表面谦谦的少年,内里深藏城府,她不敢对丫鬟承诺任何事,也只好苦笑着收回所求:“那就……只帮我准备这些东西就行了。”
“我立即就去准备。”丫鬟点点头,看着单子上的奇怪事物,又好奇的问起来:“小姐要这些材料,究竟做什么呢?”
玲珑强强坐起来,无力的一笑:“制灯。”
王府里要请医馆先生,这本身就是了不得的大事,所以,无论丫鬟们为不为玲珑保密,幸王一定会知道。
知道了以后,立即脚步匆匆,追向小楼。
门阁开着,玲珑弱弱的斜躺在床上,额头上敷着冷水帕子。
弱女在床榻,少年彬彬有礼,收敛着目光,望向别处,嘴中切切相顾:“楚姑娘,厨房正在熬煮姜汤,已经派快马去请太医了。”
玲珑低着眉目,轻轻一句:“谢谢公子照顾。”
“何谈照顾,只一夜而已,竟然连累楚姑娘生病。”幸王谦谦的言语中有无奈也有自责,随后苦笑着追问:“楚姑娘怎么突然想在王府里制灯了?”
果然,什么事也瞒不住他。
浅浅一笑,轻轻对答:“还不知道要被软禁多久,所以不想荒废时光。”
原来是这样,玲珑已做好了经日不归的准备。
“楚姑娘不必过于忧心,无论是非黑白曲直,总能辨别清楚,终有一日是归期。”幸王安慰着玲珑,同时又想到了自己:“只是,楚姑娘能盼归期,而我……”
半句话,道尽心底的苦涩与无望。
“这间小楼精致,只是灯盏过于朴素。”玲珑忍着心底的踌躇,强撑一朵笑容,轻轻说着假话:“我想制一些彩灯送给公子,以作他日归期之礼。”
归期之礼,不就是别离之物吗?
幸王咽下苦涩,唯有长叹一口气,强言喜乐:“能得到锦灯仙子的彩灯,何其之幸。”
一说一答,各自心思。
言语轻轻时,有随从跟近一步,躬身问向幸王:“有客来访。”
这种时候,幸王的心思都归于玲珑的病情,哪有会客的耐性?
顿时面沉如水,冷冷一句:“谁也不见!”
“是……是……大理寺卿派来查刺客案的官……”
“欺人太甚!”幸王听清楚这件事,立即恼怒:“居然追得这么紧……”
“公子——”玲珑听到大理寺来人了,立即摘掉额头上的冷水帕子,斜斜起身:“我没事的,既然……”
“没有既然!”幸王冷冷恨了一声:“太医还没来诊病,大理寺居然先来查案,谁给他们的胆子!”
怒气过后,幸王轻声安慰玲珑:“楚姑娘好好休息,今天就算是皇兄亲自来了,楚姑娘也不必相见。”
说完决绝的话,人也决绝的离去。
昨天,以一支剑锋割破脖子,挡住了御林军,今天,又该怎样挡住大理寺呢?
幸王怒气昭昭的出了小楼,玲珑不顾丫鬟们的劝服,强行踩进鞋子,欲要追出去见大理寺的查案官员。
微微几步而已,双腿已经虚软,若不是被丫鬟架住,或许就要一头栽倒。
“小姐,别逞强了,一切让王爷做主吧。”丫鬟们强行将玲珑架回床榻,皱着眉头劝着:“求小姐饶了我们吧,小姐的脸儿已经烫的像火一样红了,如果再出门受了风,谁能担待得起呢?”
就这样被丫鬟们按住,听着七嘴八舌的劝告,玲珑只剩下点头和苦笑了,心里恨自己不争气,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染风寒?
太医来过了,诊了脉,也开出了药方子,并不是要命的病情,只是体虚染了寒气,煎煮几副退热的药,再加之食材调理,几日内便可以康复。
先喝一碗滚烫的姜汤,额头上见了些微微须汗,再一碗苦苦的药汁,简直难以下咽。
不知不觉间,已近晌午时分,厨房整治了精美菜色,清淡不油腻,还有温热的红枣甜粥。
丫鬟们连哄带笑,劝着没有胃口的玲珑喝了大半碗粥。
胃里有了暖意,药效也开始作祟,再加上昨晚半夜无眠,一阵倦意突袭而来,玲珑再次昏昏欲睡。
“小姐,裹紧被子好好睡上一觉,只要汗发出来了,病就好了。”
丫鬟们在床榻周围布满许多火盆,又给玲珑铺了新的被褥,将玲珑装扮成襁褓里的婴儿一样。
午后这一睡,做了温馨梦。
梦到打鱼砍柴,织布耕田,男人带着满网的鱼回家,玲珑在炉灶旁烧好了热汤,就等着鱼下锅了。
男人的笑容很俊俏,脸颊上淌着汗,玲珑用香帕给他擦汗,却被他攥住小手,怎么也挣不脱。
他的大手很温暖,他的笑容很宠爱,他的眼神……热切又放肆。
玲珑羞的想低下头,却舍不得不看他……
可是,无论怎样看,都看不清男人的脸。
不顾羞涩,盈盈索求:“你……离近一些,让我看清你……”
男人笑着,离玲珑很近,很近,薄唇印上额头,却始终看不清他。
或许,梦,始终是虚无的。
与梦境渐渐剥离,玲珑无力的睁开眼睛,看清了一个男人的脸。
“云无心……”没想到,醒来的第一眼,竟然见到久违的人,玲珑咬紧红唇,恨恨嗔一句:“死太监!”
云无心轻轻笑了,诚然,他的笑容很俊俏,竟然和梦境中有几分相似。
“许久不见,楚小姐越来越会打招呼了。”
他依然是他,那个说话透着阴损,称呼玲珑为楚小姐的人。
星眸环顾四周,仍然还在小楼……为什么云无心会在这里?
看看周围,几盏灯影下,只有云无心一个人。
“云无心,我问你,不许对男人笑,究竟是什么意思?”
听到玲珑问话,云无心收起笑脸,换成一副冷漠的阴郁:“楚玲珑,你敢让我从清晨等到半夜,真是好气派!”
对,阴阳不定的云无心一直有两副面孔,一个叫玲珑为楚小姐,一个叫玲珑为楚玲珑。
“哪个约你了?哪个又让你等我了?”玲珑病情未愈,但见到云无心后,似乎被气得回转了许多气力,连骂人都有劲了:“这里是我的房间,谁许你说进就进了?”
一连串的问题,再次问笑了云无心,只不过,这张笑容很寒冷。
“楚玲珑,现在应该是我问你,轮不到你来问我。”云无心冷哼两句,言辞狂妄:“天上地下,任我遨游,何况这间小楼。”
“上天你会飞翔吗?下地你会打洞吗?”玲珑不屑的驳斥,不肯认输的怼他回去:“云公公,真是不巧,这间小楼现在我做主,有事没事你都请回吧。”
“楚玲珑,我岂是你想请就请,想赶就赶的人。”云无心挺起胸膛,更加狂妄:“我是大理寺的钦差,是来审查你刺杀王爷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