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睡了一夜,清晨起来有点恍惚,玲珑对着镜子,努力回忆“楚楚”发髻,却怎么也梳不成。
回到王府小楼,玲珑又是尊贵的小姐了,丫鬟们看到小姐的眉宇间深锁哀愁,实在不知道怎样去劝,只能说一些无聊的笑话。
既然梳不成楚楚发髻,不如穿男装来得痛快,玲珑索性再次换上飞鱼服,反正她这个华衣卫也不是假货。
看到玲珑的男装俊秀,丫鬟们几多赞叹,甚至笑着开玲珑的玩笑:“如果天下真有如小姐一样的美男子,我肯定嫁给他。”
玲珑被逗得脸红,心里却有淡淡苦涩,天下之大,好男儿何其众多,诏狱里就关着两个……也许将会是三个。
想到同在京都城的天空下,有人在诏狱里受难,我却藏在小楼里锦衣玉食,玲珑心头翻涌一阵酸楚。
难道,什么也不做,就在小楼里等着吗?
等,并不是玲珑的性格,也不是七小姐的脾气。
玲珑看看胸前的飞鱼纹绣,再看一眼桌子上的春风刀……
我是华衣卫,华衣卫是皇帝的军队,难道该怕御林军吗?
之前,我不能自由进出小楼,只因为我是民女而已,但是现在……
思索到这里,玲珑不想再有任何顾虑,立即起身,抓起春风刀,大步踏向门阁。
“小姐,你……”丫鬟们急忙追赶,怕玲珑和御林卫再起争执。
面对丫鬟阻拦,玲珑却毅然决然,回头坚定的一句:“我不能傻等,我要做一些事。”
“无论小姐想做什么,我们都该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就是因为从长计议,云无心才去追查《灯影》案,也因为从长计议,魏九千派出天无际,才惹了祸端。
“从长计议……有些时候,就是坐以待毙。”玲珑说完话,推开门阁,提刀走向楼梯。
楼梯之初有两名御林卫看守,见到玲珑迎面而来,立即横出一步拦阻:“幸王案件未了,你是嫌疑刺客,不能离开小楼。”
“你哪只眼睛见到我是刺客了?”玲珑骄傲的扬起眉头,冷冷一笑,亮出华衣卫的铜牌:“看清楚了,我是本朝第一女华衣卫,你敢囚禁我,是要和飞鱼府作对吗?”
事到如今,只能招摇飞鱼府这面大旗,希望能有点用处。
御林卫仔细打量了玲珑的装束,飞鱼服,春风刀,铜名牌,都赫然彰显了华衣卫的身份。
御林卫的确有些犹豫,犹豫的原因并不是害怕华衣卫的名头,而是敬重飞鱼府的热血。
天下权利,已被缉事厂尽收囊中,朝廷各阶官员,都臣服于魏九千的强权之下,唯有一个衙门,始终不屑与缉事厂为伍,这就是飞鱼府。
御林卫本是保卫皇城安危的衙门,现在却莫名其妙的受缉事厂调遣。
能进御林卫司职的,哪个不是热血男儿,却非得屈从于一群太监,这口恶气,谁能甘愿咽下?
现在更是离谱,缉事厂居然敢将王爷送进诏狱,而御林卫却充当了太监的看门狗,真让人窝囊至极!
此时缉事厂动王爷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动皇上了?
难道天下终究要变颜色吗?
如果这个第一女华衣卫,真能为御林卫出一口气,也未尝不令人敬佩。
微微思索后,御林卫轻轻问玲珑:“飞鱼大人,敢问出王府有什么要事?”
“飞鱼府办事,有必要向你报告吗?”玲珑收起铜牌,仍然一朵狂傲的冷笑,说着更狂傲的言辞:“如果你们还知道华衣卫的轻重,就最好给我让路。”
“没错!”御林卫竟然破天荒的接纳了玲珑的狂妄,微微侧身,让出楼梯出口:“华衣卫做事,是受皇帝亲命,我等不能过问,也不敢过问……飞鱼大人,请!”
这一番话说过去,微微一愣的居然是玲珑,这么容易就闯关成功吗?
只是说了两句话而已。
御林卫除了让出楼梯出口,还亲自为玲珑引路,将她一路送出小楼。
玲珑找到一个王府仆人,命他备好马匹,然后一路绝尘,奔向华衣卫的方向。
等到玲珑远去,其他人突然问向放走玲珑的御林卫:“难道不怕幡子发难吗?”
放走玲珑的御林卫深深一声叹息:“这个小姑娘是幸王的贵客,是飞鱼江百户的表妹,和缉事厂云无心也有牵扯不清的关系,不是我们能得罪的人。”
他说的这些人,都是响当当的名头,其他同事当然也知道厉害。
然而,这些也并不是他放走玲珑的理由,其实他还有更深的盘算:“小姑娘的飞鱼身份,是缉事厂给做成的,如果幡子因为我们放走华衣卫发难,我们可以推回到云无心头上,顺便看看华衣卫到底敢不敢和缉事厂较量。”
即便有了这个理由,御林卫自己也很清楚,这实在有些牵强,缉事厂做事,从来不是讲道理的。
玲珑驭马驰骋,如同踏云飞翔,顺着记忆之路,来到华衣卫大门前。
大门前有两个华衣卫的兄弟当值,玲珑狠狠勒动缰绳,马儿一声嘶鸣,扬起前蹄。
华衣卫见到一匹快马驻停在门前,立即迎上来,再见到一个俊俏姑娘身穿飞鱼服,手提春风刀,脸上扬起了笑容,也热情的打着招呼:“早就听都督大人说过,咱们华衣卫进了一个姑娘,竟然没想到这么漂亮!”
玲珑翻身下马,有模有样的拱手施礼,急切问询:“两位哥哥,都督在府里吗?”
华衣卫的男人,的确有几分江湖风范,一个人帮着玲珑牵马,另一个人笑着为玲珑引路:“从今以后,咱们就是同门兄弟了,先进府里躲躲风,好好喝上两杯。”
今天终于能走出小楼了,玲珑并不是来喝酒的,但此刻同僚初识,情义之下,却也不好拒绝,
华衣卫里的陈设并不奢华,有演武操练的兵场,有几间休息用的木屋,还有一座议事厅堂。
议事厅堂里有一扇原桌,桌子大的能容下几个人同坐。
同僚们几声招呼后,在府里当值的兄弟们都涌进厅堂,争相想看看第一女华衣卫的样貌。
见到之后,男人们毫不掩饰的称赞:“咱们华衣卫从今以后露脸喽,有一个比仙女还美的小师妹!”
被男人们围着夸赞,玲珑实在有些不自在,但现在却不是羞涩的时候,拱手施了一圈礼后,玲珑立即追问:“敢问哪位师兄知道都督大人在哪里,我有要事商量。”
玲珑问出话以后,立即有一位身着红色飞鱼服的人搭话:“都督平时不在府里,小师妹如果有公务,可以和我说。”
玲珑看向红飞鱼的时候,立即有其他人为玲珑介绍:“这位是咱们的千户大人。”
千户,难怪一身红装。
微微一想之后,玲珑立即明白,虽然同为飞鱼服,却是依据颜色来区分官职大小。
普通的华衣卫是绿色飞鱼,就如玲珑身上这一套。
而表哥身上穿着蓝色飞鱼,是百户官。
红色飞鱼则是千户。
不知道左都督,右都督,大都督又该是什么颜色的飞鱼?
千户官看到玲珑默默不语,踏前追问一句:“小师妹,究竟什么事,一定要见都督?”
这件事,牵扯皇权之争,就算见了都督,华衣卫也未必敢出头。
面对千户追问,玲珑一声凉凉的叹息:“千户,江临风被缉事厂打入诏狱,咱们华衣卫做过什么?”
提起这件事,所有华衣卫倒吸一口冷气,千户更是拧紧浓眉,似乎心底溢满恨意:“缉事厂以江百户夜闯王府,涉嫌刺杀幸王的罪名,将他打进诏狱,这件事,还没有定论,华衣卫不能轻举妄动。”
夜闯王府不假,那是表哥收到玲珑被困的消息,是抛弃一切功名利禄,要带着玲珑亡命天涯。
可是,刺杀幸王,这是血口喷人,胡乱栽赃!
玲珑还没说话,千户又补了一句:“江百户为人正直,他进了诏狱,所有兄弟都心痛……不过,小师妹放心,大都督亲自过问这件事了,即便江百户在诏狱里,也没人敢对他用刑。”
千户官说起这句话时,心痛或许是有的,信心也是有的,他也许真的相信大都督将表哥照顾的很好。
“没人敢用刑?”玲珑想起离京之前,在诏狱中与表哥的最后一面,星眸瞬间噙着晶泪,唇角苍白的一笑:“他在诏狱里,戴着镣铐枷锁,被打断了几根骨头,你们却说放心……华衣卫里,真是,真是,一群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