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遥不可盼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这种欣喜之情,无法言喻。
表哥就在眼前,那么真实,触手可及。
抱过,哭过,现在又有一丝丝惊讶。
只因表哥身上穿的飞鱼服,是一袭红飞鱼。
红飞鱼……应该是华衣卫千户的官服。
“七小妹,回家吧。”
表哥的笑容依然阳光,向玲珑伸出大手。
小手送到掌心,任由表哥攥着,将玲珑送入车厢。
江临风跳上驾席,离去时春风得意的模样,像接新娘子回家的新郎。
舅舅的家,还是能依靠的港湾吗?
在车厢里,玲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知道不能告诉表哥,舅舅曾经让自己玉碎保瓦全。
回家的时候,每个人的高兴都写在脸上,舅妈更是喜极而泣,垂下母亲的眼泪。
夜宴很温馨,一席圆桌,四个家人,如果玲珑在舅舅眼里,还能算做家人。
重见玲珑,舅舅依然是女儿长女儿短,就如同那夜小楼相见,从没有发生过。
对于玲珑而言,人生绕了半圈,又回到了原点。
与幸王初遇,被迫追查妖灯悬空案,无意之间,招惹了少年相思。
然后来了莫名其妙的云无心,在中秋夜里抓走自己。
事到如今,一切都真相大白,云无心是幸王派来的,要将自己送到幸王手边。
一路查了几桩案,也曾经历生死之险,终于来到京都城,与自幼结亲的表哥见了面。
接下来的事情,是乱七八糟,也是腥风血雨。
幸王入狱,表哥入狱,平定边疆之乱,追查青萍悬案。
本以为云无心用这些案子来剿灭魏九千的势力,却没想到换了更大的官儿。
本以为是爹爹吹了牛,才惹来幸王初遇,没想到是舅舅将幸王送到我身边。
所有的偶然都不是偶然,这是冥冥中的一张网,玲珑是逃脱不了鱼儿。
既然回到原点,何必再有过多纠缠?
酒席到一半,玲珑突然轻轻一句告别:“我想回家了。”
“回家?”江临风满脸不可置信,愣愣看着玲珑:“七小妹,这里就是你的家。”
当然,表哥当然会这样说,只因为他不知道,舅舅曾经求我自尽。
“我想回家,陪在爹爹身边。”
江临风沉默了,可以说自己的家就是七小妹的家,但这个家里却没有楚财神。
沉默之后,江临风向爹爹求助:“爹,我刚回家七小妹就要走,你倒是说两句啊。”
江川流放下酒杯,露出慈祥的笑容,随着儿子劝了玲珑一句:“乖女儿,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你爹爹写一封家信,邀请他到京都相聚。”
“舅舅……”玲珑摇摇头,柔柔的拒绝了:“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我真的想爹爹了,也真的回家了。”
“如果你爹爹能亲耳听见这句话,不知道该有多么高兴。”江川流点点头,饮了半盅酒,终于无奈的一声叹息:“既然女儿四乡情切,舅舅也不好强留……”
“不行!”江临风一听到爹爹放行,立即站起来,坚定的看着爹娘:“如果七小妹要回老家,我就跟她一起走!”
这句话不是商量,而是痴情人的誓言。
“胡闹,胡闹……”江川流看着儿子,轻轻拍着桌子,胡子都有些哆嗦:“你是圣上御笔新晋的华衣卫千户,怎么能说走就走?”
一场牢狱之灾后,不但为表哥洗清了冤屈,更为他带来千户的荣耀。
“风儿,你爹爹说的……”
“娘!”舅妈刚刚劝了半句,却被江临风截断,立即为儿女私情,据理力争:“我和七小妹多少年没见面了,这才聚了几天就要分别,我不管千户万户都督皇帝的,反正七小妹也不想当一品夫人,我这个官儿当的也没意思,不如……”
表哥说个没完没了,越说也越离谱,居然连都督皇帝都给扯出来了。
“混账东西!”江川流拍案而起,脸色已经涨红,指着儿子的鼻子痛斥:“你这个官儿是为一个人做的吗,是为天下百姓做的!”
因为玲珑一句告别,三两句话之间,刚刚团聚的家人,竟然吵了起来,争个面红耳赤,谁也不会相让。
舅妈劝不动这一对执拗的父子,立即攥住玲珑的小手儿,求助的问着:“多住几天不行吗?”
多住几天……每多留一个时辰,就有说不清的变数。
若不是为了给表哥一解相思苦,玲珑在见到表哥平安时,就想踏上归途了。
就在舅妈轻劝玲珑的时候,江川流摔碎酒杯,败兴而去,离去前,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夫人,竟然失态的斥责一句:“这是你娇生惯养的好儿子!”
舅妈受了丈夫的训斥,也只能咽下委屈,自己哭笑不得。
随后,牵着玲珑的小手儿,轻轻安慰一句:“如果一定要走,今晚,你和舅妈一起睡吧。”
玲珑随着舅妈离开桌面,看着依依不舍的表哥,星眸里有几分埋怨:“都怪你,喝多了撒酒疯,连累舅妈受委屈。”
“七小妹,我哪是喝多了,我是不舍得离开你!”
痴情人的情话,总是这样直接,让人羞涩的抬不起眉眼。
“行了,行了……”舅妈忍着笑,故意拿出一副为娘的尊严:“这些情话,等你和玲珑成亲以后,慢慢说一辈子吧。”
舅妈带着玲珑离去了,留下痴痴的江临风,追也不是,留也不是。
一夜之间,半梦半眠。
玲珑以为离去的心情会很执着,却因为表哥的守护而左右摇摆。
无论如何,京都城,是一个应该永远告别的地方。
因为这里有善恶难辩的云无心,也有招惹不起的幸王爷。
如果表哥对我,真有坚如磐石的情爱,人生最好的结局,就是隐居乡里……半亩梨花,半亩稻田。
可是,这样想,又会不会很自私?
舅舅是朝中二品,再进一步就是内阁大臣,会拥有左右天下的权利。
表哥现今已是华衣卫千户,少年轻轻,正是前途无量的年华,皇权之侧,也许能做成轰轰烈烈的大事。
究竟该不该为了儿女私情,迫使他放弃鹏程万里?
其实,表哥并不知道,他顶的千户位置,是死在我眼前的人。
让表哥出狱,接替死人的位置,究竟是幸王的安排,还是云无心的安排?
他们究竟有什么用意?
无论多么纠结的夜,总是会慢慢过去。
晨风又来袭,舅妈慈爱的为玲珑疏头,眼睛里是满满的不舍,终于叹一口气:“玲珑,你走以后,我和你舅舅立即准备聘礼,然后追回老家,给你和风儿提亲……成亲以后,你就永远陪在我身边了。”
玲珑微微一笑,不知该怎样回答,其实心里很清楚,我若嫁入京都城,与幸王同在一片天空下,会招惹来无穷无尽的祸害。
疏洗一番后,舅妈和玲珑踏出房门,见到一身素装的江临风。
再一次,江临风脱下官服,留下名帖,要追随玲珑远去。
真是个死心眼儿,难道还嫌昨夜闹得不够?
“风儿……”
知子莫若母,看到儿子这番装束和决绝欲离的神情,舅妈立即懂了一切,急忙快走几步,无奈的劝说:“你爹爹昨天已经发脾气,你别在这个时候惹他,有什么事,咱们慢慢商量……”
“娘!”七小妹要走,江临风听不进去任何劝说,反过来劝起娘亲:“我不贪图荣华富贵,七小妹去哪我就去哪。”
一句话,噎住舅妈的劝言,真是个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性子。
“表哥,你真是……”玲珑气得跺脚,冲到江临风眼下,故意发着小姐脾气:“你这个蠢人,在这种时候和家里耍脾气,就是为难我而已,我已经够烦了,你能不能别雪上加霜了?”
“七小妹,你为什么要烦?”江临风满眼不解,仍然说着自己的理:“我陪你回老家,难道你不喜欢?”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背后乱七八糟一堆理由,却不必对表哥说清楚,急得七小姐再次跺着脚,憋红了脸:“你就留在京都城,等着我回来!”
无奈之下,玲珑向表哥撒了谎,她将准备永远不再踏入的京都城,说成是归期可盼。
“我可以陪你回老家,再陪你回京都啊。”
老实人的理由总是很直接也很简单,直接简单的让人无法反驳。
玲珑无奈的叹一口气,蹙着眉头,狠狠瞪着表哥:“让你听我一句话,就有这么难吗?”
被玲珑一训,江临风担忧七小妹生气,只有局促的困在原地,但是追随玲珑而去的心意,却没有丝毫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