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玲珑已经决定藏在心底,一辈子也不说出来。
可是,面对江临风的质问和冷漠,玲珑似乎没有退路了。
十五岁的少女年华,实在不该承受这样多的屈辱和委屈。
海无涯编了玲珑的四个谎言,真真假假掺在一起,让江临风无可分辨。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忍受未婚妻子和别的男人有染,所以海无涯的谎言终究成为江临风的怀疑。
江临风质问了四个男人,玲珑已经回答了两个。
听过玲珑娓娓轻述过北疆文将军和中州赤那的故事,江临风低下头,陷入沉默。
心头不知何种滋味,也许后悔不迭。
沉默的时候,听到玲珑一句苦涩:“海无涯说的,也并不都是谎言……至少,关于幸王。”
幸王?
江临风再次抬起头,看着玲珑的眼睛,见到了星眸有泪。
“虽然幸王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对我有非分之想。”玲珑轻轻呼出一口气,笑容更加苦涩:“在你看来,我是送了幸王一楼彩灯,其实,那些彩灯是我做来埋葬我的坟墓。”
坟墓?
彩灯怎会是坟墓?
再一次,玲珑说了江临风听不懂的话。
“我在小楼彩灯里布下机关,如果幸王想图谋不轨,要对我用强,我只需触发机关,立即会燃起熊熊烈火,让我干干净净的葬身火海。”提到生死之事,玲珑毫无惧怕,只是轻轻感慨:“还好,也许幸王放不王爷架子,始终对我礼遇有加,我才能活到今天。”
幸王,幸王……不过是个被软禁的王爷,居然敢对七小妹心生歹念!
江临风顿时怒火中烧,将双拳攥得苍白,关切的望着玲珑:“你怎么不早对我说?”
低头看看江临风充血的双瞳,指尖抹去泪滴,玲珑蹙眉叹息:“这就是我不对你提起的原因,你会去找幸王拼命的。”
一想到幸王的歹心,竟然让七小妹做好葬身火海的小楼彩灯,那时的七小妹,该是多么的无助和绝望?
江临风咬碎钢牙:“我会活活拧断他的脖子!”
“然后呢?”玲珑明白,表哥为了自己,一定做出这件事来,还好这一切都过去了,不该相见的人,也会永不再见:“你犯了杀死王爷的大罪,舅舅和舅妈会平安无事吗?”
一个问题,堵住了江临风的嘴,这是谁都知道答案的问题,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关于云无心……他送我金玉小刀,是让我在绝境时自尽用的。”玲珑无奈的摇摇头,轻轻笑了:“我送过他一只陶埙,只是因为他的竹箫裂了,还因为,他是太监而已。”
“七小妹,你别相信云无心,太监也可以霸占女人,魏九千就是娶了老婆的……”
“表哥,以后,无论我被谁霸占,都和你没有关系了。”玲珑忍着心痛,忍着眼泪,说出无情的言辞:“我说的一切,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没有资格在意了,我们之间,不再有婚约了。”
说完话,玲珑提起缰绳,欲要驾马而去。
“不行!不行!”江临风狠狠勒停玲珑的马蹄,拼命摇着头:“七小妹,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还要怀疑?”
我从没怀疑过你,可是你听了海无涯的几句离间谎言,已经将我判成了不堪女人。
“我是奇林子弟,是异族的安答,是王爷觊觎的女人。”玲珑俯下身,拍拍江临风攥紧缰绳的手,轻轻一句:“放手吧,我不是飞鱼千户该娶的女人。”
“七小妹,你不能悔婚!”江临风徒做最后的挣扎,说着不是理由的理由:“我们之间有婚约文书!”
婚约文书?
在舅舅逼我自尽的时候,已经付之一炬了。
“表哥说的对,我实在不该随意悔婚。”玲珑突然转了话锋,轻轻点头,对江临风绽放一朵笑容:“你回京都城准备聘礼吧,带着婚约文书来老家娶我,我等你到十六岁的最后一天。”
“一言为定!”听到七小妹终于不再悔婚,江临风终于松了一口气,也松了手中的缰绳:“我送你回老家以后,立即返回京……”
在江临风松开缰绳的一刹那,玲珑狠狠提起缰绳,抽了一记响鞭,马儿撒开四蹄,奔往小镇的方向。
“七小妹——”
江临风伸手去捞,却捞了一个空。
扭头去寻自己的马儿,才发现马儿还没套上缰绳。
急忙扣上马鞍,翻身打马去追,却已看不见玲珑的背影了。
快马闯进小镇子里,江临风四处张望,怎么也寻不见玲珑的身影。
在小镇子里兜了两圈,看遍了几间茶馆和客栈,打听了几次,都问不到玲珑的消息。
七小妹一定是穿过小镇而去了……江临风拿定心念,立即毫不犹豫的急催马蹄,顺着出镇的方向飞驰而去。
算算时间,等江临风走远了,在一队卖艺人的彩衣箱子里,玲珑轻轻走了出来。
卖艺的班主长长叹了一口气,对玲珑摇摇头:“你这个小坚果啊(小姑娘),盘儿太尖(长得太漂亮),不如托相一个丁儿(不如打扮成小伙子),少做点子(不会被歹人盯上)。”
玲珑整理一下耳边发丝,对刚刚藏起自己的班主道了谢。
班主担心玲珑一身女婵娟的模样,再遇到歹人追赶,干脆从衣服箱子里取出两套男装,递给玲珑:“这是小力八(小学徒)的衣服,你身材瘦小,应该能合身。”
玲珑刚才能被班主藏起来,全凭自己能打春点,编了几句谎话,把江临风说成盯着她的登徒子,这才哄着班主出手相助。
江湖人遇江湖人,只要不是争抢一碗饭的,总能互相照应一下。
接了班主的衣服,玲珑再次道谢,牵着马儿随便在小镇里走一走。
记得前两次路过小镇,云无心都是带着玲珑到一家面馆里吃饭。
那家面馆的面条并不出奇,厨子却拌了一手好豆腐。
豆腐可以爆炒,可以滑溜,可以煮汤,可以炖鱼,当然也可以拌着吃。
拌着吃的豆腐通常只有一种,就是人们常说的小葱拌豆腐。
而这家面馆的厨子,拌的是烂豆腐。
当然,烂豆腐不是说腐烂的意思,而是将成块的豆腐用手抓烂。
抓烂的豆腐和捣乱的豆腐还是有一些不同的,形状更不规律,大小更不统一。
兑一些鲜酱油,撒一些白芝麻,调一些辣椒丁儿,抓一把香菜,还有厨子的独家秘制。
配一盘松松垮垮的烂豆腐,可以让并不出众的面条,吃出更鲜的味道。
玲珑此刻并没有品味美食的心情,却也没有再逛其他饭馆的心情,于是又来到了曾经光顾过的面馆,也本是想到表哥来尝一尝的面馆。
进了面馆,照例点了招牌牛肉面,秘制拌豆腐,热腾腾的面条刚上桌的时候,突然有人冒失的坐到玲珑身边,招呼小二哥:“加一碗面,再加一碟酱牛肉。”
好熟悉的声音,玲珑侧头一看,微微笑了:“老幺,你怎么来了?”
能被玲珑称做老幺的人,当然就是风无影。
这个专在背后杀人的四档头,就坐在玲珑身边。
不但人来了,还给玲珑带了礼物,一套飞鱼服,一支春风刀,一块铸铜牌。
“这是你留在幸王府的装扮,三哥特意让我带着,好在你落单时给你。”
老幺嘴里的三哥,就是许久没有见过的云无心。
“他不是升了一步吗?”玲珑低眉轻轻一笑:“你怎么还叫他三哥?”
“叫顺嘴了,没必要改。”老幺随意回答,也毫不客气,将玲珑的面,端到自己眼下,动了筷子:“我饿了我先吃,等会儿你吃我那碗。”
老幺无论做什么事都好似很随性的样子,吃面也是,明明知道烫嘴,还偏偏要大口的吃。
不过,像他这种吃法,普通的面条,也似乎显得格外的浓香。
玲珑看着老幺吃面,微微蹙起眉头:“云无心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落单?”
老幺没回答玲珑的问题,倒是先提起另一件事:“海无涯有一手迷魂香,非常邪门,中了他的迷魂香不得病也不要命,但却能渐渐被他控制。”
迷魂香……表哥连续两夜见过海无涯,海无涯不肯和表哥对招,只是闪躲……
一定是海无涯暗中用了迷魂香,所以表哥才对他的谎言深信不疑!
如果是这样,我是不是也委屈了表哥?
只说了两三句话的时间,老幺已经吃了大半碗面,转头看看玲珑,故作神秘的一笑:“不止你落单这件事,三哥还知道路上会发生许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