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不想问的问题,现在却逐渐脱口而出了。
江临风问的第一个人是北疆文将军,玲珑以苦衷二字为由,没有回答更多。
现在,江临风提起赤那,语气也变得些许冷漠。
这也许就是少年之爱,爱的时候可以为心爱的人拼命,冷漠的时候,也来得如此突然。
“赤那是蒙古人,我与他按照蒙古礼仪,结了安答。”玲珑似乎懂了,江临风已被海无涯迷惑了,口口声声痛骂缉事厂的表哥,已经听信了大档头的谎言。
至于海无涯究竟说了什么,玲珑也不必猜测,全都写在江临风的眼睛里,无非是些子虚乌有的情事,编造玲珑与其他男人的故事。
“安答是蒙古话,就是兄弟的意思。”玲珑回答过江临风,苦涩的将话说尽:“赤那与我结安答,有点像书中写的义结金兰……”
“你和赤那,是不是互相赠送过信物?”江临风听到答案,脸色已经苍白,质问的声音更加冰冷:“你和赤那,是不是在一间帐篷里睡过觉?”
这几个问题,如同尖刀,狠狠扎入玲珑的心头。
心头之血,汇成眼泪,慢慢垂下。
终究,我在表哥心里,是一个不堪女人。
其实,江临风问的没有错,玲珑的确和赤那在一个帐篷里睡过觉。
只不过,帐篷是赤那军营的提督大帐,那夜醉酒,和衣而眠的,除了有赤那和玲珑,还有云无心。
每个人心里都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肮脏。
玲珑没有回答江临风的问题,任由泪滴默默垂下。
江临风见到七小妹的珠泪,何尝又不心痛?
只是想想七小妹沉默不语,眼泪究竟是委屈,还是,还是……真有不堪之事?
半声长叹,一声冷笑,江临风轻轻一哼:“想必,你还是有苦衷吧?”
玲珑看着江临风愈发冷漠的脸庞,轻轻抹去不争气的泪水,怜音楚楚:“我有苦衷。”
“苦衷……苦衷……真是一个万年好用的借口。”江临风轻轻蔑笑一声,扬起头,微微双目,直视七小妹的美丽面庞:“你亲手为云无心烧造一只陶埙,亲手为幸王制了一楼彩灯,也是有苦衷吗?”
原来,真真假假放在一起,果然能迷惑人心。
海无涯编了这么多的故事,看来表哥全都相信了。
所以,我和小蚊子,赤那,云无心,幸王,都有说不清楚的男女之事。
一个女人和四个男人……这么肮脏的女人,怎么配嫁入飞鱼千户家里?
一瞬间,七小姐的骄傲粉碎了,像散落的花瓣,终究是一滩烂泥。
不争气的珠泪再次垂落,滑过胭脂面颊,润湿点点樱唇,玲珑苍白无力,像戴着枷锁的罪犯,任由江临风鞭笞。
“你的苦衷,不能说吗?”江临风似乎已经认定了玲珑不堪,气得浑身颤抖,可还是想亲耳听到答案:“你刚才说过,不能坦诚相见,就会心有离隙,难道这个道理,只是用在我身上吗?”
蠢人终于学聪明了,会用我说的话来堵我的嘴。
聪明这一次,没用在敌人身上,竟然用来审问我。
玲珑犹豫了很久,在犹豫的时候,想了许多。
甚至,想策马而去,再也不要面对这些指责,任由你将我想成什么样子,任由自己做一个负心女人。
可是,不能……这对表哥不公平。
江临风深爱玲珑,这一点,玲珑从不曾怀疑过,也心存感激。
正因为感激着江临风,认定了江临风,想救出江临风,才会被云无心送到北疆,以生命之险平定战乱,才会跟着云无心南下,追查青萍灯影悬案。
江临风和玲珑,是以性命互相守护的恋人,却没想到被几句谎言,折腾的人心破碎。
默默无言片刻,玲珑慢慢吸一口气息,清清楚楚的告诉江临风:“我不说北疆文将军,是为了保护舅舅全家,我不说中州赤那,是为了保护万千百姓,我不说小楼彩灯,是为了保护表哥你……”
一口气说完三个男人,玲珑苍白的一笑,单独提起云无心:“至于云无心,他是太监。”
“保护全家,保护百姓,保护我……我听不懂!”倔强的江临风终于倔强的提高声音,狠狠攥住缰绳,紧紧拧起浓眉:“七小妹,我是一介武夫,只会直来直往!”
直来直往……的确,表哥说的已经很直接了,他说他听不懂,其实只是不相信我而已。
他觉得文将军远在北疆,怎会和舅舅一家扯上关联?赤那远在中州,怎会连累百姓平安?幸王深居王府,怎会牵连表哥性命?
这些事情,听上去的确很离奇,只不过,却真真切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表哥,我可以将事情说的明明白白,让你听懂,这对我来说并不难。”玲珑已经没有眼泪,心也如同风干,脆弱的像易碎的瓷娃娃,却说着冷如冬雪的话:“如果你一定要听这些苦衷,我现象就说给你听,只不过,你听过以后,我们就得解除婚约,不能成亲了。”
话说到这里,心有疼了几分,没出息的怜音渐渐哽咽,柔柔的问向江临风:“表哥,你……真的要听吗?”
听过之后,就要解除婚约?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如果一定要解除婚约,那答案只有一个,七小妹的确和这些男人不清不楚,她知道,瞒不过去了,说给我听以后,我怎会再要她?
“我听!”
江临风毫不犹豫,做出了选择。
在做出选择的同时,其实江临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就是想听一听扮演自尊自爱的七小妹,是怎么有脸说出这些不堪的肮脏事的。
终于,想瞒着表哥一辈子的真相,就要浮出水面了。
这是表哥的选择,怨不得我。也怨不得他,只怨造化弄人,一切只是有缘无分。
“北疆文将军,是奇林书苑风然先生的学生。”玲珑提起这段往事,似乎许多波折,却只是几句话而已:“我敬佩风然先生为国为民的英雄情怀,所以在风然先生灵位下拜师,与文将军以同门师兄妹相称。”
原来是隔空拜师……有灵位必有香烛,七小妹和文将军在香烛下磕头并不是私定终身,只是拜祭风然先生的灵位而已。
“奇林书苑是朝廷认定的乱党,奇林弟子仍然被朝廷追查,如果被朝廷知道,舅舅未来的儿媳,已经拜入奇林书苑门下……”玲珑苍白的一笑,叹了一口气:“其实,是我太自私了,只顾羡慕英雄,却不曾考虑周全过。”
没错,如果朝廷知道七小妹是奇林子弟,江川流一家恐怕难逃被满门抄斩的噩运。
不是玲珑考虑不周全,其实在心里早已做好打算,如果有一天被朝廷问罪奇林身份,她唯有一死避祸,绝对不会连累家人。
说出了第一件事,心情竟然舒畅许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
江临风却拧着眉毛垂下了头,七小妹的答案,竟然和自己想的完全不同。
如果事情关乎奇林乱党案,的确是不能说出口的苦衷。
“中州的赤那提督,不是普通的蒙古将军,而是苍狼家族的后人。”玲珑提起赤那,又想起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大碗喝着马奶酒,大口吃着手把肉……唇角微微有笑,娇面上为赤那家族有几丝荣光:“赤那流淌着苍狼家族的血,表面是中原提督,其实是中原人质。”
这件事倒是不必解释的太清楚,江临风就算再蠢也明白。
蒙古铁蹄曾经践踏中原近百年,中原军将蒙古军打出境后,扣留了蒙古人的许多贵族,以留做人质,让蒙古人有所忌惮,不敢再来占我河山。
估计,赤那就是当年被扣留的贵族后裔。
“苍狼家族的后人,代代相传一个印记,赤那和我结拜安答的时候,将这个印记送给了我。”玲珑说到这里,眉宇间有几分苦涩:“赤那每天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也许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被养做人质,所以他不娶不生,也放弃了自己的苍狼身份。”
关于这类事情,江临风也听说过,许多蒙古人质都渐渐放弃了延续血脉,散落在中原各地的蒙古贵族实则已经寥寥无几了。
“赤那没有苍狼印记,就只是一个普通的蒙古人,普通的蒙古人做中原提督,就会招惹杀身之祸,而赤那又是敢上战场拼命的军人。”
玲珑将话说到这里,江临风已经明白了七小妹不提起赤那的良苦用心。
虽然蒙古大军在中原犯下的罪恶已过去几百年了,但中原人没有忘记蒙古铁蹄的伤痛。
如果赤那没有苍狼家族的身份做庇佑,也许会招惹中原义军擒杀赤那,如果闹出战事,受苦的只能是万千百姓。
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赤那放弃苍狼家族身份的事情。
这的确又是一个不能说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