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再战海无涯。
卑鄙的人只顾闪躲，说着卑鄙的话。
昨夜，因为江临风受了闷气，所以被海无涯几句屁话趁虚而入，果然影响了心情。
但今夜不同昨夜，江临风得到玲珑轻轻一吻，又有七小妹相让半张床席的荣耀，海无涯已经没有机会再扰乱江临风的心了。
飞鱼千户一拳快过一拳，拳拳卷起厉风，割向海无涯的要害。
海无涯十足奸猾，不肯硬拼江临风的拳法，只顾腾挪闪躲，想耗尽江临风的真气。
也许，海无涯的用意并不是想打倒江临风，只是想在江临风拳风渐弱时，说出卑鄙的谎言。
这场架打得实在没有意思，打一个不还招的人，有什么乐趣？
江临风最后连出三拳，将海无涯迫出几丈之远，终于收了招式，冷眼相视：“阉贼，天下没人会相信你的谎话！”
“天下人信不信，关我什么事？”海无涯的脸上依旧是笑容：“江千户，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楚玲珑也应该和你交换过定情信物，这是漂亮女人很好用的伎俩。”
江临风曾经花费一年的俸禄，为玲珑买了一支金钗，玲珑去诏狱里探望江临风时，曾送过自小贴身佩戴的坠子灯。
金钗是江临风对玲珑的宠爱，坠子灯是玲珑对江临风的心意，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定情信物。
在江临风沉默时，海无涯悠悠跟了一句：“我说的是不是谎言，很容易就能验证，江千户可以问问楚玲珑，有没有和文将军在香烛下磕过头，有没有收过赤那的哨石，有没有收过云无心的金玉小刀，有没有送过幸王一楼彩灯。”
“阉贼，我问你娘的屁！”江临风一句狠狠咒骂，接一句蔑视的羞辱：“如果你不敢和我动手，就别再来找我的麻烦，否则，我回京都城，砸你缉事厂！”
海无涯唇角的微笑依然，打了一个请回的手势，轻轻一句：“等江千户想找我聊聊这些事的时候，只需要装好一葫芦酒，我自然会告诉江千户更多关于楚玲珑的秘密。”
说完最后的离间言辞，海无涯施展轻身功夫飘飘而去。
这个阉贼，不敢正大光明的对招，逃跑的功夫倒是一流绝顶。
江临风飞速赶回客栈，悄悄进入房门，偷看一眼玲珑，呼吸如常，美梦正香。
小心的轻轻躺在地上，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吵醒了睡中佳人。
七小妹送的坠子灯，一直挂在江临风的脖子上，此刻握在手心里，轻轻对着灯吹一口气。
坠子灯有莹莹之光，温暖了整只手掌，明明想忘了海无涯说的屁话，现象却在脑中回荡。
缉事厂的人都是魔鬼，这是江临风经常对玲珑说的话，所以江临风不可能相信海无涯的任何一个字。
可是，有一件事情，江临风却知道海无涯没说假话，那就是玲珑的确有一把云无心送的金玉小刀。
这支小刀，江临风曾经见过，鎏金错银，宝石镶嵌，刀锋如冰，美丽华贵，是值得流传千年的珍品。
若说这支刀的价格能顶一座城，恐怕是夸大其词了，但若说能买一座小镇，又贬低了这支刀的名贵。
缉事厂的人个个贪财，云无心为什么要将如此贵重的小刀送给七小妹？
心魔，就是这样奇怪，你以为远离它的时候，其实它已经缠住了你。
今晨，空气透亮。
下过一天雨之后，天空无云，湛蓝的像家乡的湖水。
赶了一上午的路途，前方有一座小镇，玲珑却偏偏要在小路旁歇脚。
江临风卸了马鞍，任由马儿自由一会儿，然后接过玲珑递来的水囊。
喝一口水，微微皱眉：“七小妹，为什么不到前面镇子里喝热茶，偏要在郊外饮冷水？”
“喝茶的地方人太多，不好说悄悄话。”玲珑低眉一笑，问题有几分苦涩：“表哥，你昨夜见过什么人吗？”
这个问题，七小妹曾经问过，江临风撒了谎，没有提起海无涯的事，此刻，七小妹问出同样的问题，让江临风微微侧身，再饮一口冷水。
饮水的时候，又听到玲珑说：“表哥，你的衣服破了，等今晚在客栈住下，我来缝补。”
“辛苦七小妹了。”江临风塞好水囊，低头寻找衣服的破洞。
还没找到破洞的时候，又听到玲珑轻轻一声叹息：“表哥，衣服破了可以缝补，心里若有离隙，却是缝补不成的。”
离隙？
昨夜睡前，有吻相赠，今晨醒来，却说离隙。
“表哥，昨天睡觉前，你的衣服没有破。”
江临风终于找到了衣服的破洞，在双腋之下，各有一道撕裂。
这是昨夜舞动拳法后的痕迹，再看看手背，依然还有淡淡擦痕，这些细枝末节，一定也逃不过七小妹的眼睛。
本来是不想说的，怕说了以后，招惹七小妹生气，江临风想以沉默一笑而过，却听到玲珑的第三次追问：“表哥若是去照顾烟花柳巷的生意，我并不怨你，只认自己命苦而已。”
夜半时分，接连两夜偷偷走出客栈，在被七小妹拒绝之后……这实在太像去寻花问柳的苟且事了。
但江临风自己知道不是，却被七小妹冤屈了，于是，奋力解释这两夜的遭遇：“前夜和昨夜，我都遇到了缉事厂大档头海无涯，阉贼实在奸滑，不敢与我对招，没能除掉他。”
大档头，海无涯……玲珑暗自倒吸一口冷气，急切的追问：“你在追杀他？”
唉——七小妹刚好说反了，不是江临风追杀海无涯，而是海无涯纠缠江临风。
“我没有追杀他，是他来找我的麻烦。”江临风终于知道玲珑为什么不进小镇了，七小妹看破了表哥的谎言，怕在人多之处争吵，又闹得各自忧郁。
玲珑低眉思索后，轻轻追问：“表哥，他是与你单独相见吗？”
江临风不懂这个问题有什么重要，还是回答了玲珑：“接连两夜，我只见到了他自己。”
玲珑点点头，好似自言自语，轻轻念着：“海无涯没有带着打手护卫，与表哥相见时，又不肯对招，这说明海无涯无心伤害表哥性命……”
说到这里，玲珑长长叹一口气，苦涩的看向表哥：“海无涯一定和你说了一些什么，而这些事，你却不想让我知道。”
江临风侧过头，长叹一声，以沉默回答玲珑。
“表哥，我知道你没有去花街柳巷。”玲珑轻轻一笑，说着理由：“喝过花酒的人，嘴里一定有酒气，身上一定有胭脂异味，这些你都没有……而且，青楼里的姑娘，也不敢扯破恩客的衣服。”
七小妹果然聪明，随便用一句无端猜测，就能诈出江临风想隐瞒的事情。
玲珑看着江临风的沉默，徒然一笑，几分萧瑟：“你我到今天，仍然不能坦诚相待吗？”
谁不想坦诚相待？
江临风心思暗自翻涌，胸膛几番起伏，他承认，他不想告诉七小妹海无涯说了什么肮脏话，除了怕七小妹生气，还怕……还怕……七小妹没有办法说圆全海无涯的指证。
万一，只是万一……海无涯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呢？
那个时候，江临风该怎么办？
“表哥，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强求。”玲珑婷婷起身，搬起马鞍，苍白的招呼一声：“我们忘了这件事，到镇子里吃一顿好的吧。”
江临风看着玲珑召唤马儿，套好缰绳，佳人翻身上马，欲要策马离去。
一瞬间，不再有任何顾虑，江临风纵到玲珑马前，直视玲珑的眼睛，切切问过去：“七小妹，你真的想知道，海无涯对我说了什么吗？”
“如果表哥肯说，我洗耳恭听。”
玲珑面色如常，没有任何慌张，这更让江临风勇气十足。
“海无涯说的，都是关于你的，都是你不曾告诉过我的。”江临风重重叹了一口气，终于问出第一件事：“七小妹，你对我说过登鹿岛平北疆的事，我想问你，你和文将军曾在香烛下双双磕过头吗？”
原来，海无涯说的是这件事。
玲珑低下眉目，唇角有几分苦涩：“表哥，这件事无关紧要，我未曾和你提过，当然有我的苦衷……”
无关紧要？
定了亲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在香烛下磕头，怎会无关紧要？
苦衷？有什么苦衷，是必须瞒着未婚夫君的？
仅仅第一件事，玲珑就不想提起，以苦衷做为借口，这才真的让江临风心生离隙。
江临风隐忍住心底的郁郁，沉着声音问起第二个人：“七小妹，你和中州赤那提督以什么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