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层阁楼顶，两个正气凌人的官——海无涯和江临风。
他们坐在美味佳肴的圆桌后，眼下跪着三个眼盲之人。
海无涯和江临风的座位，都是面向北方，并看不到楼梯凭栏处。
玲珑悄悄对云无心做了手势，让他不要打扰，她要看一看，表哥究竟被海无涯蛊惑到什么程度？
这两张圆桌，此刻不是酒楼的宴席，而是公堂上的文书案。
江临风饮一口酒，用筷子敲响空碗。
空碗叮叮脆响，在三个眼盲之人听来，竟像是森罗殿前的丧命钟声。
眼盲之人哭作一团，拼命的磕头，求饶的时候不敢高声：“大人，我们真的不认识青萍啊。”
“你们看我的手势，这是几？”江临风冷笑一声，竖起两根手指：“答对了就放你们走。”
让眼盲之人看手势，亏他想得出来。
下跪的人有苦难言，根本不敢反抗，只能哀求解释：“大人，我们是瞎的，看不到。”
“看来你们是真的瞎子。”眼盲之人的解释非常合理，却换来江临风两声哼笑：“瞎子应该认识瞎子，只要你们说出谁是算命瞎子，不但无罪，还有赏金。”
这话问的，难道瞎子不认识算命瞎子，就有罪吗？
官字两个口，百姓怎能狡辩？
况且，他们面对的是钦差大臣，不是普通的钦差大臣，是让天下闻风丧胆的缉事厂，还有保卫皇权的华衣卫。
“我们……行动不便，衣食起居全靠家人照顾，不太出门的。”眼盲之人磕头犹如捣蒜，说着合理的解释：“我们也没听说这座城里有会算命的瞎子。”
在江临风蛮横审问的时候，海无涯悠悠说了一句：“常言道，跛子坏，瞎子奸，真是有道理啊。”
听到闲言，江临风转头，斜眼看向海无涯，海无涯轻轻一笑：“千户大人，你们飞鱼府审案子的时候，都是不用刑的吗？”
江临风唇角冷笑，拔出春风刀，走到三个眼盲之人的面前：“这么说，你们的确不认识算命瞎子？”
“我们真的没有听说过啊。”眼盲之人不知道该怎么求饶，只会拼命磕头，额头已经渗出血迹：“如果我们知道，打死我们也不敢隐瞒钦差……”
“既然你们不认识算命瞎子，留着你们也没有用了。”
江临风横甩手腕，一道银光像流星一样划过咽喉。
血溅出来，眼盲之人来不及喊出生命中的最后一次惨叫。
一刀三命，干净利落。
江临风甩去春风刀沾染的血迹，侧目看着海无涯，一声冷冷的回答：“飞鱼府问案不用刑，只杀人。”
海无涯和江临风在一起，似乎暗暗较着劲，不像是在共同查案，更像是缉事厂和华衣卫的一场竞赛。
“我早就说过，看江千户杀人，是一种享受。”海无涯隔空举杯，敬向江临风：“我也早就说过，只要你有权利，想杀谁就杀谁。”
“不须那么多废话，我一定能找到算命瞎子！”江临风回到圆桌后，抓起酒壶，对嘴而饮，抹去唇角酒浓后，侧目看向海无涯：“再带三个瞎子上楼。”
尸首就在眼前，遍地鲜血横流，他们却视而不见，依然饮酒谈说。
玲珑看到了一切，脸色早已没有半点血色，表哥怎么变成了杀人魔王？
低眉的瞬间，才发觉眼眶早已湿润，一滴珠泪滑落。
为了逝去的无辜性命。
玲珑转身，想逃离这个地方，却一步也走不下去了。
二楼还跪着那么多眼盲之人，难道任由他们死在表哥的春风刀下？
玲珑看向云无心，云无心苦涩的一笑：“我们既然来了，这三个人本不该死，我却没有预料到，江临风居然杀人。”
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
手起刀落时，只在一呼一吸的瞬间，却带走了三条人命。
“海无涯！”玲珑崩出眼泪，怒喝一声，踏上层楼，盯着大档头：“交出迷魂香的解药！”
“七小妹！”
海无涯没有回答，江临风立即冲过来，重逢七小妹的喜悦，尽在双眼之间。
仔细看看佳人，没有半分差错，江临风牵动玲珑的手。
玲珑立即躲开，对江临风摇了摇头：“你的手，刚刚杀过人。”
江临风愣住，他从没见过七小妹的星眸里透出过恐惧，就连身披枷锁的时候也没有。
现在，玲珑看着江临风的眼神却是深深的恐惧，像看到了一头嗜血的野兽。
海无涯轻轻站起来，对刚刚踏上楼阁的云无心轻轻一问：“你是来帮缉事厂的，还是来帮楚玲珑的？”
这个问题很好，立即将云无心陷入两难。
如果回答来帮缉事厂的，那么云无心就要跟着他们审问瞎子。
如果回答来帮楚玲珑的，那么云无心就没有资格插手缉事厂办案。
可是，海无涯可以问出问题，云无心也可以问出问题。
用问题来回答问题，本来就是云无心的办法。
“海大，你打算杀了这座城的所有瞎子吗？”
海无涯笑了，轻轻摇头：“这座城里有算命的，也有瞎子，却没有算命瞎子。”
说话的时候，海无涯斟了一杯酒，走向云无心：“我打算问过所有瞎子以后，再问所有算命的。”
海无涯嘴里说的问，就是杀。
走近云无心，海无涯将酒杯递过去，却被玲珑挥手打翻，一双星眸有泪有恨，狠狠质问：“你打算让云无心也中你的迷魂香吗？”
玲珑没有半点武功，海无涯的武功就算再不济事，躲开玲珑打翻酒杯的本事还是有的。
海无涯却偏偏让玲珑打翻了酒，随后皱起眉头，反问玲珑一句：“楚玲珑，云无心喝不喝酒是他的事，你为什么要约束他呢？”
这句话是对着玲珑说的，却是说给江临风听的。
先前，海无涯编造过玲珑和云无心的谎言，蛊惑江临风认为他们之间有男女私情，江临风真的质问过玲珑。
现在，玲珑和云无心同时现身，这种大好机会，海无涯怎么会错过？
所以，江临风听了这句话，立即横出一步，但在玲珑和云无心之间，一双眼睛狠狠瞪着：“云无心，你再敢接近七小妹，休怪我春风刀无情！”
面对江临风的威胁，云无心低下眉目，退了一步，不是因为惧怕，而是不必要招惹麻烦。
“表哥，是云无心救了我的性命……”玲珑叹一口气，不知道该怎样跟江临风说，先告诉表哥真相最重要：“表哥，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你中了海无涯的迷魂毒，已经被他蛊惑了。”
“世上哪有迷魂毒，如果真的有，中毒的恐怕也是云无心。”表哥还没有说话，海无涯就笑了，双眼看着玲珑，长长叹出一口气：“否则，缉事厂的二档头，为什么总是跟着你？”
这句话像拉满弦的圆月弓，而江临风却是弦上之箭，双眼狠狠瞪着云无心。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的话，云无心恐怕早已经被碎尸万段了。
海无涯每说一句话，都暗藏罡风，挑拨着江临风的妒火，一旦燃烧起来，恐怕血流成河。
云无心明白海无涯的用意，所以无聊的一笑，左看海无涯，右看楚玲珑：“海大，楚玲珑，我是来揪出青萍的，不是来听你们斗嘴的。”
“好。”海无涯立即点头：“云二，既然你是来查案的，缉事厂这边，就由你来主审吧。”
这也是一句聪明话，如果揪不出青萍，所有的错，都会落在云无心头上。
这是再显眼不过的伎俩，云无心却欣然接受，微微一笑，问向海无涯：“这座城里一共有多少瞎子？”
“原本三十个，现在只剩下二十七个了。”
没错，就在刚刚，冤死在春风刀下三条人命。
问过了瞎子，云无心问起第二个问题：“这座城里一共有多少算命的？”
海无涯对答如流：“三个。”
“也就是说，我们的目标有三十个。”云无心扬起眉头，冷冷一笑：“如果每天杀三个，够我们杀十天。”
话说到这里，云无心盯着海无涯，说出计划：“明天清晨，我们立即贴出告示，公告全城，为了找到青萍，每天要杀三个人……在这十天里，暗中盯住每家每户，只要谁想逃，谁就和青萍有关系。”
这一个计划说完，玲珑面色苍白，江临风低眉沉思，海无涯轻轻一笑。
“盯人这种事，是海大你的拿手好戏，别演砸了。”云无心笑看海无涯，随后向着楼下一声召唤：“小二，我们的酒菜还没准备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