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打铁剑，凛凛冰音。
此刻，客八八并不相信装神弄鬼的人，会下手伤了自己，直到铁剑轻轻一挑，割下了她一只耳朵。
鲜血和嚎叫一起喷了出来，强硬一生的客八八，终于吃到了苦头。
一剑喷血后，铁剑主人的声音更加狰狞：“再哭，爷爷就割你另一只耳朵！”
吃了亏的客八八，双手捂着伤口，总算学会求饶了：“胡子爷爷，你到底要多少钱，好歹说个数听听！”
“还拿我当绑匪，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碧森的磷火之后，铁剑主人探出头来。
火帘中，钻出一颗硕大的头颅。
头颅大如水缸，凌乱的头发倔强，连冬风也摇不动，双眼血红，冒着火光，两只鼻孔向天上翻着，嘴唇虽然厚重，却遮不住獠牙，钢髯犹如铁线，好像随便揪下来一根，就能刺穿人的喉咙。
任谁见到这幅面孔，都会吓破了胆。
客八八的脸上已然没有血色，张大了嘴，被惊吓的说不出话来。
“客八八，你看清楚了吗？”
头颅张开了血盆大口，在磷火里狞笑，头发胡须已被绿火燃烧，鬼怪似乎不知疼痛，丝毫不为所动，只等着客八八的答案。
“看看看看看……看清楚了。”客八八听着自己的回答，竟然好像垂死着的挣扎。
“很好。”头颅缩回到火帘后面，铁剑依然架在客八八的脖子上：“认清楚爷爷以后，你就可以到阎王那里告状了。”
铁剑慢慢悠悠，划破了客八八的脖子，客八八哭出杀猪一样的嚎叫，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道理：“钟馗爷爷，你的铁剑只能杀鬼，我不是鬼，你不能杀我！”
“这有什么难办的，我杀你一次你就是鬼了。”钟馗无所谓的笑着，铁剑依旧划动：“等你变成鬼后，我再杀你一次。”
“不行，不行，我死的冤枉！”客八八缩着脖子，眼泪鼻涕流出一大堆，求生的本能，让她吐言如撒豆：“我一生没做亏心事，接济了很多少年人，不该横死街头啊——”
接济了很多少年人？
把贪色偷情说的如此清新高雅，真是生了一条好舌头。
“一生不做亏心事……你脸皮比城墙厚，胆子比天大，怎么好意思说出口？”钟馗笑得很无奈，质问的声音好像深夜霹雳：“爷爷提醒你一句话——皇子夭折，贵妃跳井。”
这句质问，犹如惊雷，劈中了客八八的脑子，让满脸血泪的女人说不出话来。
等了许久，钟馗一声狞笑，高高的举起铁剑：“客八八，你既然已经认罪，来世好好反省吧！”
铁剑将要落下的时候，客八八拼命嚎叫：“我不认罪！不是我！是魏九千！是魏九千！”
剑锋悬在半空中，洪音飘飘落下：“我给你机会说冤枉，一个字一个字的给我说清楚。”
“魏九千不许皇帝有子嗣，所以让独孤虚教会我一个按揉穴道的手法。”剑在头上，像一条催命符，客八八为了活命，将魏九千的阴谋托盘端出：“宫里无论哪个嫔妃有身孕，魏九千都会安排人在嫔妃的茶饭里落下堕胎药，如果堕不下来，我就按揉孕妇的背后穴道。”
钟馗阴声质问：“什么穴道？”
“我不知道穴道的名字，但每天按揉这个穴道，孕妇虽会缓解疲惫，但胎儿却很难保住，所以许多嫔妃都胎死腹中了。”客八八颤颤巍巍的回答，果然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只有羽妃……羽妃逃过这个命运。”
提到羽妃，钟馗阴索的长出一口气，刺骨的冷笑：“接着说。”
“羽妃产下皇子，是我抱走婴儿，放在……放在水桶里溺死的，可这是魏九千的主意，我如果不听话，魏九千也会杀了皇子，然后再杀了我……”客八八奋力挣扎着，将自己说的那么委屈：“钟馗爷爷，皇子夭折……我也是为了自保，才做出这种糊涂事，可是羽妃跳井，千真万确不关我的事啊！”
“嗯——”钟馗沉沉的点点头：“你还算老实，没有欺骗爷爷。”
听到钟馗语气缓和，客八八捂着耳朵磕头，好像捣蒜一样：“不敢欺骗钟馗爷爷，我说的字字都是实情。”
钟馗终于收回了悬在头上的铁剑，再狠狠一声狞笑：“那就落下口供，爷爷好回阎王那里交差。”
“我……我……不识几个字。”客八八满脸难色，哀苦的摇摇头：“不是我不老实，是我写不全口供。”
天上掉下来一个木匣子，落在客八八的脚前，钟馗阴沉的下了命令：“照着抄！”
客八八放开耳朵，打开木匣子，见到里面有笔墨纸张，还有写满字的两张纸。
到了这种时候，谁敢还有半句废话，客八八急忙展平供词，提起笔墨，借着磷火之光，像小儿涂鸦一样的抄写口供。
客八八没有撒谎，她的确认不全几个字，所以抄写的口供像鬼爬一样。
抄口供的时候，钟馗哼着一曲小调，听上去那么自在逍遥。
你说你冤枉，我说我公道。
冤枉不冤枉，只有天知道。
天知地不知，我知你不知。
笑眼看人间，一群大傻帽。
钟馗的歌声很难听，难听的比客八八抄写的供词还乱七八糟。
过了很久，耳朵上的血已经凝固了，供词才勉强抄好了，虽然是通篇鬼爬，也总算能读懂客八八写了什么。
“钟馗爷爷……”客八八跪的那么规矩，忍痛低着头：“我抄好了。”
磷火招摇，钟馗冷笑：“抄好了还不快滚，还等着爷爷请你喝酒吗？”
这句话犹如大赦，客八八对着磷火磕了一个响头，爬起来就跑，刚跑了没有几步，脑袋后面又挨了一记闷棍，人还没喊出声来，就软软的晕倒在地上。
可能过了几百年，再醒过来的时候，浑身苍白冰寒，客八八揉揉眼睛，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竟然还躺在彩凤楼的地上。
难道是一场噩梦？
客八八摸索着脸侧，痛的钻心彻骨，少了一只耳朵，脖子上的伤口也还在。
看看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客八八急忙爬起来，冲出房门，像逃命一样的跑出彩凤楼，拼命向皇城逃过去。
在客八八觉得只是一场梦的时间，其实她已经昏迷了三天。
在这三天里，发生了客八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变故。
她在磷火前写的一纸供词，已经捏在了魏九千手里，是独孤虚递给魏九千的。
魏九千看过供词，上面是七扭八歪的字体，这的确是认不全几个字的客八八笔迹。
慢慢折好供词，魏九千扬眉一笑，轻轻一句：“独孤兄弟，你从哪里得到这份供词？”
独孤虚低着眉目，回音好似沉水：“供词是绑在一支竹箭上，钉进了我的床头。”
“这么说，给独孤老弟供词的人，是一个神箭手。”魏九千点点头，徒然一叹：“如果神箭手的弓弦歪一歪，恐怕被钉穿的就是独孤老弟的头颅。”
独孤虚没有接这句话，说太多容易惹火上身，不如将火光引到别处：“这件事有蹊跷，明摆着是一个大局，离间缉事厂的人心。”
魏九千面色依然，盯紧孤独虚，唇角扬着笑意：“独孤老弟认为，该怎么破局？”
“揪出内奸！”独孤虚的目色中闪过寒光，声音冰冷：“能跟到恩公夫人行踪，也能知道我睡在哪里的人，一定是缉事厂的人！”
狡兔尚有三窟，独孤虚这种人物，每夜睡的地方都不同，居然能被一支厉箭钉入床头，放箭之人当然不简单，至少眼线极多。
魏九千点点头，向独孤虚探出头：“独孤老弟，你觉得谁是缉事厂的内奸？”
“神箭手未必能打出一手好暗器，但能打出一手好暗器的人，一定是神箭手。”独孤虚看着魏九千，微微冷笑：“只要恩公点头，我就清理门户。”
魏九千没有点头，却反问了独孤虚一句：“孤独老弟，你还在等什么？”
孤独虚转身离去，带走一身寒意和杀气。
魏九千徒然起身，将供词一丝一缕的撕碎，扔进暖炉里，仰天一声长叹：“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叹过这一句，魏九千走到百宝阁下，取出新皇回赠的灯盏，捧在怀中，细细摸索。
摸索片刻，魏九千低眉一笑，看向角落：“风小帅，你知道这盏灯的名字吗？”
角落里，闪出无声无息的风无影，满不在意的回答：“爱叫什么叫什么，关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