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太监的滋味是什么感觉?
客八八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没有感觉。
至少,身体上不可能有感觉。
拥有数不清的财富,却不能得到实实在在的欢愉,这实在让客八八很难熬。
尤其,在客八八这个年岁。
客八八嫁给魏九千的时候,仅仅三十岁,虽然已不再青春了,却依然是盛放的花朵。
一朵花,没有雨露滋润,干巴巴的过了许多年,几乎快活活渴死了。
还好,魏九千只钻心于陷害忠良和贪恋钱财,将一个缉事厂经营成了朝廷霸权。
要做成这些事,实在很忙碌,忙碌的极少回家,这给了客八八许多时间。
在这些时间里,客八八很自在,自在到心痒,心痒到花朵寻觅雨露。
雨露就是真男人,只要钱够多,就可以买到年轻貌美的小伙子。
这些小伙子们,会甘愿看在钱财的份上,卖力的伺候客八八。
京都城新进来一支戏班子,班子里的俏花旦是一个少年郎反串。
一曲贵妃醉酒,看的人如梦如幻,似乎重回盛世。
京都城里有多少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对少年郎魂牵梦绕,送了珠宝金子,只为能和少年郎面对面的饮上一壶茶。
少年郎的艺名是玉怜儿,连名字都那么秀气,让人听了鼻子泛酸,眼窝发热。
客八八听到这种消息,当然不肯错过一睹少年郎的风采,几次偷偷出了宫廷,看过玉怜儿的扮相,听过玉怜儿的唱腔。
扮相俊美,看的人不止赏心悦目,更是如痴如醉。
唱腔靡靡,是来自夜空里的仙子之音。
这样的玉怜儿,应该活在画卷里,过着青山绿水的悠闲生活,居然风雨飘摇的在戏台上抛头露面,简直暴殄天物!
客八八第一次听戏以后,往台上砸了许多金银珠宝,是出手最大方的一个,反正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玩意儿。
赏了这么多钱,戏班子的台主当然千恩万谢,也悄悄问过客八八:“老板,要不要玉怜儿晚上陪您饮茶?”
“不需要。”客八八微微一笑,转身就走。
不是客八八不想得到玉怜儿,正因为想得到,才不能这么容易,否则就缺少一点点味道。
第二次听玉怜儿唱戏,客八八出手更大方,比第一次足足多了两倍,当戏班台主问起客八八要不要见玉怜儿的时候,客八八决绝的回答两个字:“不见。”
紧接着还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直到第九次。
每一次的赏钱都比上一次多两倍,赏到第九次的时候,就是几箱子金银了。
这让整座戏班子都人心惶惶,不知道这位有钱的大财主,究竟是什么人物,也不懂她是什么目的?
本来唱戏得赏是好事,现在却慌了神,在摸不透客八八底细之前,这么多钱谁也不敢分,戏班子也不敢离开京都城。
经过这九次的闹腾,京都城里听戏的有钱人,没有谁再敢花钱捧玉怜儿了,因为惧怕挥金如土,又身份不明的客八八。
用了九次赏钱,终于将玉怜儿困在京都城,钱也不敢花,逃也不敢逃,就这样干巴巴的等着。
等着客八八再来,等着客八八给个痛快话。
伶人的生活很辛苦,人前显贵,人后受罪。
天还没有亮,戏班子就要到河沿边喊嗓,压腿,下腰,练功。
一直到白日初升时,沿着河沿走来一个女子,可能有三十几岁的年纪,衣着华丽,神色高傲,高傲的用下巴看人。
班主见到高傲女人,立即猫着腰,用小碎步跑过去,低着眉目,陪着笑脸。
因为班主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女人是跟着有钱老板听戏的女人。
女人轻轻一笑,说的那么狂妄:“老板有一句,托我带给玉怜儿。”
终于有话了,台主暗自松了一口气,急忙作揖:“全凭老板的吩咐。”
“今夜,彩凤楼,见虞姬。”
女人说完话就走,哪管台主听没听清楚。
台主躬着腰,目送着女人背影离去,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玉怜儿。”台主走到练功的人群里,找到俊美的少年郎,徒然一声哀叹:“儿子,只要你应付过今天晚上,咱们就他娘的一辈子不伺候人了!”
玉怜儿面色白皙,不悲不喜:“一切都听义父的安排。”
今夜,白雪皑皑,乌云遍天。
客八八一身华贵,唇角是得意的笑容,坐在轿子里,赶往彩凤楼。
彩凤楼里,玉怜儿妆扮了虞姬的扮相,守着一壶茶和一盏灯,等着有钱女人的恩宠。
既在江湖里,都是薄命人,就算是男人,也逃不脱世俗的戏弄。
门阁轻轻推开,客八八看到了灯影之侧的玉怜儿。
柳眉月目红唇薄,夕阳透云落满腮。
如此娇柔绝美的虞姬,谁能不爱?
玉怜儿捏着戏台上的身法,婷婷起身,烛影映亮了半张瘦脸,他低着眉目的俊美,更惹人怜爱。
客八八看呆了目光,有一瞬间,似乎觉得时光倒流,从一而终的虞姬又重回人间。
恍惚了许久,凝住的呼吸终于化成一句问候:“玉怜儿,你期待我吗?”
说实话,客八八并不丑,如果倒退二十年,也许还是美丽芳华的女人。
可惜,时光对每个人都很公平,岁月也在客八八的身上留下痕迹。
皮肤松弛,身材臃肿,眼角爬上皱纹,唇角一点坠落。
玉怜儿是俊美少年,面对这样的客八八,却只能低声一句怜音:“玉怜儿多谢姐姐的宠爱。”
这一句姐姐,唤得细细柔柔,让客八八心花怒放,也心潮澎湃。
“如果你愿意,姐姐宠你一辈子。”客八八反手掩好房门,脱掉裘绒皮氅,走向秀色明媚的玉怜儿:“弟弟抬起头,让姐姐好好端详弟弟的模样。”
“姐姐。”玉怜儿微微侧身,依旧低着眉目,躲开客八八的目光,嘴中轻轻说着:“姐姐每次来,都带着凶神恶煞的人,让弟弟有些胆寒。”
“那些人,不是凶神恶煞,是御林……是姐姐的镖师。”看着玉怜儿的惧怕模样,客八八更加心疼,急忙解释清楚:“姐姐今天没带镖师,彩凤楼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想怎么欢喜就怎么欢喜。”
“这座楼里,真的只有我和姐姐?”
玉怜儿抬起了头,眼眸像星星一样闪烁,点亮了客八八的心。
“为了弟弟,姐姐包了彩凤楼三天。”客八八微微笑着,再一步走近玉怜儿,已经急不可耐:“姐姐会好好疼你,三天,三个月,三十年。”
“只要这座楼里,只有我和姐姐,我也会好好疼你。”玉怜儿的楚楚可怜换成一副笑容,笑得那么深邃,甚至有几丝诡异,话语的声音也像冬雪一样冰冷:“可是,你确定这座楼里只有我们两个吗……客八八?”
“你……”客八八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一个戏子能叫出自己的姓名。
面对玉怜儿的冷笑,客八八转身就跑,双手还没触碰到门阁,脑后就被人打了闷棍。
眼前一片黑,人倒下来的时候向后一望,已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只有一张嘴还是硬的:“皇帝都不敢伤我,我要诛你九族!”
“下辈子吧!”
又是一棍,打在客八八的面堂上,终于让客八八失去了光亮。
好像捱过了几个寒冬,终于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磷火,碧森森的燃烧着,让人胆寒。
磷火烤化了身下雪,客八八卧在雪水里,人像陷入冰冷的沼泽。
醒来之后,感觉头疼欲裂,身体酸软,手脚虽然能动,却使不出力气,连爬起来的力量也没有。
幸好一张嘴不但能说话,还能喊叫,所以客八八霸道的嘶喊,报出字号:“瞎了眼的胡子,你们居然敢绑我,我是皇帝的干娘,是魏九千的老婆!”
这一定是绑匪做案,看我花钱如流水,想在我身上敲一笔竹杠。
磷火熊熊,在绿焰后面,映出一个巨大的人影,人影在笑,笑声像洪荒大地上的野兽嘶嚎,如一把剔骨尖刀,剐着心头之血。
“客八八,人间的皇帝已经换主了,你是谁的干娘?”笑声之后,巨大的人影厉声质问,讲话的声音比破锣还难听:“睁开你的死人眼好好看一看,你敢把钟馗爷爷当绑匪?”
钟馗?
传闻是阴间斩鬼的神仙,这绑匪吓唬人的路子,实在太闹笑话了。
“你要是钟馗,老娘就是阎王奶奶!”客八八不愧是见过世面的,无论人影怎么恐怖,她始终强硬:“胡子,你吃刀口舔血的饭,老娘不让你白忙活,只要你不伤我,老娘有的是钱!”
“客八八,你有阳间钱,我是阴间鬼……”磷火之后,探出一支乌黑的铁剑,架在客八八的脖子上,人影冷冷的一笑:“我不要你的钱,我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