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白,草木凝霜,初冬的清晨,已有了丝丝寒意。蒙蒙的雾色里,十几个穿着一色粗布短衫的年轻壮汉扛着新鲜宰杀的獾猪,簇拥着一位穿着蓝色粗布厚袍的老人向寨里的祭台走去。老人名为忔康,已过古稀,双眼却很有神,清早走了很长一段路,也不见气喘,面色愈发红润,只有额头堆起的皱纹显示了他的年纪。他是九黎部族的现任巫师,是部落祭祀和重大活动的主持者。
这一天是部落一年一度的趟山节,凡是部落里年过垂髫,不到花甲的男子都要上山狩猎,而祭祀是狩猎开始前不必可少的环节。祭台坐落在寨子最高处的一个平台上,一个土坑,一张石台,一面石墙,看起来有些简陋,只有细看才会发现,看似平滑的石墙上雕刻着一位长着铜额的六臂战将手持刀斧枪戟怒视前方,这石墙上雕刻的是九黎部落的祖先蚩尤。虽然他已消失许多许多年,但是在九黎部族的心中,蚩尤就是信仰,是不灭的战神。
忔康带着众人来到祭台前,令族长忔勇上前,将备好的酒浆和獾猪放在石台上,而后自己率先跪在石台前的草席上,对着石墙上的神像念念有词,一刻钟后老头抬起头对忔勇一扬手,忔勇会意,走上前将石台上的祭品扔进土坑,而后招呼壮汉们略略的敷上一层薄土,之后又率领众人跟在巫师身后跪下,虔诚的祈求这一个趟山节能获得丰收。礼成后,巫师右手撑地颤巍巍站起,他的脸色没有了祭祀前的红润,仿佛这一场与先人的对话耗尽了他的力气。他摆摆手拒绝了上前搀扶的族人,对着旁边的忔勇说:“吉凶难辨,福祸难料。”
听了巫师的话,忔勇有些为难,搀扶着巫师走向一边,低声询问是否要取消这次趟山。
巫师看着这个年轻的族长,低声说道:“如今已是寒霜初降的时节,耕地已经不能再播种,在大雪封山之前,不存够食物,如何过冬?你和仡山他们几个多看着点,应该无碍。”
听了巫师的话,忔勇的脸色轻了几分,但还是有些凝重,他转身吩咐两个后生仔将巫师送回住处,又将村子里最善狩猎的两个壮汉仡山、忔民叫上前,吩咐了几句,便带着众人往寨子中央最大的宽地上走去,他们还要为进山做最后的准备。
平地上,寨子里的族民都有些雀跃,特别是几位少年,更是兴奋不已。这是他们第一次被允许参加狩猎活动,虽然最近几个月天不亮都被叫起来练习射箭,但是他们毫无怨言,因为他们知道只有强壮的勇士才能参加狩猎,能够来参加是荣光,也是他们将来跟弟弟妹妹炫耀的资本。几个少年各自拿着父兄赠送的弓箭围在一起比较,都觉得自己的弓箭是最厉害的,谁也不服谁。
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闯入人群,直入这些少年的耳朵,只听他带笑说:“石头、峰子我也可以去狩猎了,你们看,这是我哥亲手给我做的弓箭!”
少年们一时安静下来,看着这个小不点闯入者,脸上都有些迟疑,有两个甚至向后扯了扯嘴角,表示不屑以及不相信。几个人中最为壮硕的被叫做石头的少年,看起来跟小孩儿关系挺好,他略带迟疑的问来者:“李朝暮,你阿爹真允许你去狩猎?你阿哥也同意了?”
被喊作李朝暮的少年略带气愤道:“我都跟你们一样大了,凭什么不让我去!我阿爹经不住我磨,已经同意了。”说到最后是个人都听出了他的小得意。
众少年看着嚷嚷的李朝暮,一时有些无语,大概都在心里默默念叨,谁跟这货是同龄人了!也不怪众人腹诽,这李朝暮虽然是土生土长的九黎族人,但是与绝大多数的九黎人不同。
九黎族人在大部分的季节里都以肉为主食,个个都长的高大壮硕。只有这李朝暮生的一副清秀俊朗的模样,而且他还长的慢,比同龄的石头矮了不止一个头,十二岁的少年还是没长成的娃娃样,谁敢带他去狩猎呢?听闻老巫师已经有意培养他做下一任巫师了,寨子里的人都挺乐见其成的,毕竟让这孩子圈圈画画可比让他干活狩猎要靠谱的多。
想归想,大家都没把心里的念头说出来,生怕打击到小家伙的自信,几个想讽几句的少年,也在石头警告的目光里,消了声。继而开始围观李朝暮那张弓,那是一张用弦木做成的弓,弦木柔韧可承受很大的力气,一般受力不会使其折断,很适合年轻的小子用。而李朝暮右侧挎着的箭囊里,都是木炎木做成的箭矢,长短一致,锋利的紧,看的一群半大小子羡慕不已。
寨子里的人都知道,李朝暮的哥哥宵北是一把狩猎的好手,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做弓箭的本领也这么厉害,几个少年都知道宵北对李朝暮几乎百依百顺,看了李朝暮的弓箭,大家心里的小主意都转了起来。
石头更是恨不得立刻压着李朝暮这小孩子去求他哥,给他也弄一把这样漂亮的弓,做一袋那样锋利的箭矢,其他几个都巴着李朝暮,约好等到了狩猎的时候借他的弓箭耍一耍。这群半大的少年,也许强壮,也许坚韧,但是终究是少年,在他们眼里,这场狩猎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杀戮,更像一次放风,一场游戏。
忔勇赶到平地的时候,孩子们已经结束了嬉闹,妇女们把上山的干粮都准备好了,给自家的男人和孩子收好,站在一旁不安的等待着出发的号角。
忔勇站在平地中央的台阶上,背靠挂着兽头的木杆,扫了扫整装待发的族民,一眼就看到了藏在人群里倔强的望着他的李朝暮,不觉有些气闷。他想起了老巫师的预言,这坚定了他不让李朝暮参加狩猎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