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慕容雪不再问那些死人的事情,我便也直接将它绕开,侧过脸微笑道:“我在狱罗宫里发现了夕龙堂堂主的遗孤。当时情况危急,没有来得及和你说。”
我说着又低下头来看怀里的夕年。这孩子还在睡。
看他睡得那么香,我不知不觉中也被沾染了睡意,眼皮沉得像被灌了铅。
骑着白雪又走了一阵子,我终于抵不住疲惫,微合了眼。
但不等我完全失去意识,就被怀里“东西”的一阵闹腾给弄醒了。
掀开眼皮就看到一双澄亮的黑眼睛。这眼睛黑白分明,澄净纯粹得像个新生儿的眼眸。但就在我看向他的时候却毫不意外地窥到了其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见我正在看他,这双漂亮眼睛的主人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姐姐!”
经他这么一叫,我才从迷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原来是夕年这个小神仙醒了。
刚意识到这一点,我正在心里计较着怎么给这个小神仙解释他的身份,他却已经像炒豆子一样霹雳啪啦地说:“姐姐,你是谁呀?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姐姐我饿了……姐姐……姐姐……姐姐……”
“……”
奶奶的!他冥王的儿子果真不是省油的灯!
他把我的胳膊压得酸疼不说,我这才刚醒来,他就像一台轰炸机一样,不,确切的说是像一把机关枪!
背后的慕容雪这时也咛嘤一声转醒。估计她也是被夕年吵醒的。
“月华,快到了吧?”
慕容雪的声音中还有着浓浓的睡意。
我活动着被夕年压了一夜,已经麻木得近乎抬不起来的手臂,哑着声音说:“再有两个时辰就能到了。”
“姐姐,姐姐,姐姐!”
在我怀里美美睡了一夜的夕年又是一迭声地叫唤,把我的注意力拉回到他身上。
见我的注意力已经被他成功拉回,夕年又眨眨他小鹿一样“纯真”的眼睛,样子十分可爱地朝我咧嘴一笑,“姐姐,你是谁呀?姐姐你长得真好看。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姐姐……”
我听了这么一串问题不由心道:这小鬼怎么比以前还要难缠?!
难不成根本就没什么天劫,而是因为他那个冥王老子实在是被他弄到崩溃,才把他一脚从冥界踹到阳间,然后再假惺惺地把我这个可怜的无辜人士骗来当保姆?!!
为什么我就要带着这个拖油瓶啊?!
“……姐姐……”
某只“拖油瓶”还在叫,我实在忍受不了他的穿耳魔音,恶狠狠地低吼道:“死小孩你给我听好了!我是花殇宫宫主月华,你的临时监护人。你把我当成你的亲姐姐就行了。”
“监护人?”夕年重复着我的话,忽闪着眼睛。
我的眼角抽搐了两下。刚刚又被这个死孩子弄得几近崩溃,我一不小心就说了现代词汇。
可没想到,夕年想了片刻伸手把我一抱,抬头露出晶亮的眼睛,开心地说:“那不就是说,你是我老爸老妈找来照顾我的人?”
听了他的这句话,我一时间有些怔楞。
“老爸老妈”这样的词汇,明明是……
我突然又想起冥王离开前滴在琅环额头上的白色曼珠沙华汁液。
我记得他说冥界的白色曼珠沙华可以除去人的记忆,但被消去记忆之后还有一种可能恢复记忆。只要被那个消去他记忆的人爱上,记忆就可以恢复。
如此一想我便明白了。天底下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就算是已经成神的冥王,也是爱着自己的儿子的。
只是,神仙也有七情六欲……这和我印象中那些超脱世外的飘渺仙人很不一样。
或者这只是我先入为主的想法。毕竟这些事情都是远远超出我所能思考的范围的。
天地之广大,宇宙之浩瀚,本就不是我所能想象的。
而在我所知道的星球之外,是否还有规则完全不同的星球;在我尚不了解的宇宙之外,是否还有完全不同或是类似的宇宙;在我所知道的时空外是否还有……
这些问题太过复杂。就连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本身就是一个突破我所有认知的事情。
很久以前曾听过这么一句话: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一尘一净土,一方一如来。
过去我只把这话当做虚无缥缈的虚言,今日的我却似乎能够理解到此中的表层意思。至于其中的深意,我却依然无法参透。
但不管怎么说,夕年这个小神仙并没有把以前的事情全部忘掉。他刚刚脱口而出的称呼,应该是在冥界时的称呼吧。
想到这里我又有了疑问。
记得那天晚上,华丽丽现身的某位神仙是这样介绍自己的——
“我是冥王。或者说,阎王。”
既然他自己都说自己是“阎王”了,那他到底是不是中国古代神话中频繁出现的“阎王”?
可我记得传说中的阎王好像不止一个啊,那他究竟是哪一个?又或者传说是错的,根本就只有一个阎王。
另外,“阴间”和“冥界”究竟是不是一个地方?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到底是不是夕年他老子把我给弄到这个烂地方的?!我究竟还能不能回去?!
“姐姐、姐姐、姐姐……”
奶奶的,这个小神仙就不能安生一会儿吗?
“又怎么了?”我耐着性子问道。
夕年很明显已经察觉到了我的不快,他拽着我的袖子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姐姐……我的父母,在哪里?”
“他们都在冥界。”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
“他们死了?”夕年的脸上看不出有丝毫的悲伤。
我朝天翻个白眼,“不知道,反正你死了就一定能见到他们了。不过要是被他们见到你这个没良心的样子,说不定会气个半死。”
我又说了一个大实话。
这时夕年的注意力又被我身上艳丽的花纹吸引了去。他拽着我的袖子看了一会儿,突然扯又住我的手,“姐姐,你的衣服真好看。这是什么花呀,到底是谁给你做的这件衣服?”夕年顿了顿,但随后又问道,“你穿的这是不是喜服啊?,姐姐……”
夕年又开始滔滔不绝,而我干脆自动把他的话阻挡在耳朵外面。
就看他对自己“杰作”的欣赏程度,就足够我认定,这一定又是个极度自恋的人间祸害!
那个将曼珠沙华和喜服两种完全不搭边的事物结合起来的人,不是他自己还能是谁?
至于“祸害”一说,也不是没有根据的。
试想一下,既然那张脸已经注定了他的“祸害”人生,天底下遇上他的女性同胞们也就只好自认倒霉。可就算如此,也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能够有幸得到他的爱。
可如果这个人还是个自恋狂,那岂不是连一个稍微幸运点的人都没了吗?
或许是发觉我又跑神了,夕年又抱住我的胳膊摇了摇,“姐姐,为什么你的头发是白的?”
“我染的。”
我知道夕年能听懂,便随口敷衍。
“那我也要染。”
夕年一边说着,一边不满地拉扯着自己的黑头发。
我毫不客气地白他一眼,“不行。”
“我要染蓝的。”
“不行。”
“我不喜欢黑头发。要不紫的也行。”
“不行。”
“那我戴假发好不好?”
“不行。”
“那……”
……
“我还是要黑头发吧。”
“不行……行!”
啊——!!!
我要疯了!!!
我已经可以确定了,夕年一定是被他老子踢出来的!
试问有几个人能够忍受这么难缠的小孩?虽然他老子不是人。可他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
好吧,他本来也就不是个人,说不定还真的就是个魔王。那些“冥王”、“阎王”、“魔王”……谁知道是不是同义词。
这个死孩子都有一千岁了,磨人的程度简直堪比珠穆朗玛峰!
虽然我自认为自己的神经已经很坚韧了。可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自己快被夕年给逼疯了。
……
“姐姐,到了没?”
“没有。”
“到了没?”
“没有。”
“到了没?”
……
“到了没?”
“没有,夕年!你换个问题!”
“姐姐你生我气了吗?”
呃……又是亮晶晶的眼睛,又是可怜巴巴的表情,又是一副委屈到极点的小可怜形象……
我嘴角抽搐,仅有的那一点脾气也在刚刚被他气没了。
我还能说什么?算了,我总还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于是乎,不管他再怎么向我发动眼神攻击,或者拽着我的胳膊猛摇我都不理他,夕年也总算不再闹腾。
看来如果我真的生气了,夕年还是会让步的。
早知道这样,我一定从一开始就不会理他。
可夕年一不闹腾,我又开始一阵一阵地陷入半睡眠状态。
实在不想再被夕年缠着,可我又必须保持清醒。所以我只能找慕容雪聊天。
拍拍慕容雪依然放在我腰上的手,“到了锦城后,你打算怎么办?是让唐铮来接你,还是我把你送回去?”
我说了开头却并没有得到回应。就当我以为慕容雪又睡着的时候,身后才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气——
“唉——”
又过了一会儿,慕容雪紧了紧抱住我的手臂,“月宫主,我想和你在一起。我知道我很麻烦,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