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太浓的时候，连星光也看不到，而我的眼睛，只能看得清你而已。
01．
因为年级主任过分节俭，办公室里没有开空调，只有风扇呼啦啦吹着疲倦的风，让人觉得头昏脑涨。
李子夜站在班主任的办公桌前，眼睛一直看着斜上方旋转的风扇，祈祷班主任滔滔不绝的演说能早点结束。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同班的女生，从始至终都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姿态。
“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来学校上课的还是来捣乱的？开学才多长时间，就这么多人跑来我这里告状，你们两个的同桌也是三番四次提意见不肯和你们坐在一起，教书这么多年，你们这样的学生我还是第一次见。”
班主任戴着眼镜，目光犀利，好像能在她们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女生没有吭声，李子夜也没有吭声。
老师更加生气了，一拍桌子，吼声能把人的耳膜震穿：“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把我说的话听进去？还是打算这样跟我沉默对抗？还想不想在这个学校待下去了？”
女生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把头埋得更低了，身体在轻微地颤抖。片刻之后，就传来了一两声抽泣的声音。
如果是刚入学那会儿，被老师这样说，李子夜应该也要哭了。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叶向那番话的效果，她现在非但没有想哭，反而挺直了腰杆站在老师面前，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回敬道：“老师，你调查过事情的真相吗？”
班主任被她的话说得愣了一下，停顿片刻，扶了扶眼镜：“你在说什么？”
“我说，为什么你就这么确定是我们的错？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才是被排挤被欺负的人？”李子夜说得还是很平静，声音坚定得完全不像“被排挤、被欺负”的样子。
班主任听她的口气觉得分外不悦，眉心一拧，眉毛一挑：“怎么了？你们天天惹那么多麻烦还有理了是不是？还想怪我没查清楚是不是？如果不是你们的问题，怎么会有这么多同学站出来说你们有问题？”
李子夜没有再说话了，只是淡淡把头撇向一边，似乎不打算再和班主任理论了。
班主任觉得她实在是太过分了，于是拿出手机，威胁道：“看来跟你讲道理是没有用了，我要叫你家长来把你领回去好好教育！”
听到“家长”两个字，李子夜才恍然回过神来，身体一震，几乎下意识地吐出两个字来：“不要……”
“不要？现在还由得你胡来？”班主任不由分说地拿出花名册就要去找她的名字。
李子夜忍不住冲过去，伸手按住了花名册：“别打电话，您要骂就骂吧，我保证不还嘴。”
班主任看到她这么紧张，觉得她是怕了，得意地弯了弯嘴角：“现在知道错了？刚才气焰这么嚣张，嚣张给谁看呢？还有没有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
李子夜没有说话，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她无法接受班主任说的话，但是她也不希望班主任打电话回家。一想到宋妈妈的语重心长和宋爸爸宽容关切的眼神，她就受不了。
她是这个家的局外人，她不想惹麻烦，也不想受到不必要的关注。
就在两个人僵持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声音轻轻地插了进来：“老师，你这么连吼叫带威胁的，我倒是想知道她的罪名是什么？”
依旧是凉凉的声音，只是这次透着一丝玩味。
李子夜愣住了，几乎在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瞬就回过头去，结果就看见了双手环肩笑得邪气的叶向。
他手里拿着一张请假条，应该是刚才过办公室来找老师签字的……所以刚才那一幕他都尽收眼底了？
班主任明显很了解叶向这个刺头，于是头痛地揉了揉眉心：“我在教育我们班的学生，你有什么事情去找你们老师，不要在这里瞎捣乱。”
叶向笑了笑，耸了耸肩：“我只是看不惯某些老师爱给别人找麻烦罢了。”
“我找麻烦？开学到现在已经不知有多少人跟我说她们两个难相处了，一个人说可能是偏激，但是这么多人都这样说，我不信她们两个身上没问题。”班主任的声调没有像刚才对待李子夜她们那样高了。
“我倒是看见你说难相处的这个女生，前几天还被你那些宝贝学生堵在后操场扇巴掌呢。难道老师你的逻辑是，不能好好相处的人还要被打吗？”叶向嘴角微微弯了弯，露出了一抹讥讽的笑容，看起来笑得轻巧，却莫名给人一种压力。
班主任被他说得愣了一秒，回过头去看向李子夜和另一个女生，厉声问道：“李子夜、孟夏子，你们两个谁被打了？为什么不及时报告老师？”
孟夏子瑟缩了一下，没有吭声。
李子夜提了一口气，也许是叶向替她出头的那几句话给了她力量，她迎着班主任的目光看了回去，口气不卑不亢：“是我被打了，我觉得说了也没有用，所以就不说了。”
“混账！”班主任被她一刺激，更加生气了，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目光灼灼，“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就这么是非不分，所以说了也没有用？”
李子夜静静地看了她良久，才吐出一个字：“是。”
这个“是”一出来，旁边的孟夏子惊了一下，一脸诧异地看着她。随后，她们身后就传来了叶向忍俊不禁的笑声，然后，他留下一句“真是蠢得无药可救了”就转身走了。
来去如风，他再一次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离开了。
李子夜手心捏了一把汗，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就这么直接和班主任呛声不明智，但是她就是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
班主任着实被气到了，脸色发白，身体颤抖了半天，瞪着李子夜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最后，好不容易把一腔的火气按捺下去，她也只能憋出一句：“李子夜，我不管你是被欺负了还是挨打了，你这么公然顶撞老师今天就别想蒙混过去了！回去给我写三千字的检讨书，明天交到我办公室来！”
李子夜眉头一皱，没有被吓唬到，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是非不分，说了也没用。”
“你！”这个李子夜简直胆大包天，居然拿她说出口的话反过来呛她！简直目无尊长！
但是，再这么计较下去，只会让她不分青红皂白不调查事情始末的缺漏无限放大，所以最后她只能深吸了一口气：“李子夜，你这样的学生以后我管不了了，既然你们两个都这么不合群，干脆你们就坐一起吧！”
02。
一口气吼完这些话之后，班主任猛喝了一口茶，然后挥手让她们出去。
李子夜当然也一刻都不想多待，转身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走出了办公室。
孟夏子则朝老师欠了欠身：“老师再见……”然后才跟着李子夜走回了教室。
回到教室里的时候，一群人都等着看好戏。但是李子夜没有给任何人机会，只是走回自己的座位，气势汹汹的，几个想奚落她的女生都被她锐利的目光给挡了回去。
孟夏子显得狼狈得多，她一声不吭，慌慌张张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脸色从始至终都是苍白的。
班主任派课代表来宣布换座位的事情，一下子全班又一次炸开锅了。
“哈哈哈哈……我们班两个讨厌鬼要坐在一起了！”
“正好正好，不会祸害到别人了。”
“就是，一个穷酸鬼，一个假高傲，真是绝配。”
……
孟夏子被她们说得脸色一片臊红，似乎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进去。
李子夜则深深吸了一口气，朝周围的人看了一眼，吐出了两个字：“闭嘴！”
不知道是因为吃惊还是真的被李子夜狠厉的口气吓到了，一下子周围的同学居然真的安静下来了，只有孟夏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落座的声音，还有一丝细微的抽泣——孟夏子的眼眶已经红了，一直强忍着眼泪才没有掉下来。
李子夜伸手拍了拍孟夏子的肩膀，递过去一张纸巾，对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别哭了，没事的，以后我们就是战友了。”
孟夏子接过纸巾，用很轻很轻好似蚊子叫的声音回了一句：“谢谢。”
白羽望回过头来怨念地看着孟夏子：“孟夏子同学，你的待遇怎么能这么好呢。你一来就和李子夜成战友了，我这么辛辛苦苦讨好她那么久了还只是普通同学，这不公平！”
李子夜给了白羽望一记白眼：“不要乱开玩笑。”
白羽望撇了撇嘴，朝她做了个鬼脸：“我没有开玩笑，我说话从来都很认真。”
李子夜却没有再说话，只是低下头去看书。
白羽望又一次碰壁，只能淡淡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有些话他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出来却是搭进去了一百分的真心，只是李子夜永远都不愿意尝试去相信，所以再认真的话也只被当成一句玩笑而已。
后来李子夜再回想起来最初和这些人相遇的时光才猛然惊觉，原来白羽望其实来得比叶向早得多，对她也比叶向对她要好千倍百倍。
但是，好像命里注定好了似的，她只在意叶向，当时她的眼里只有叶向而已。爱情似乎从来都不分早晚先后，也从来没有缘由。
如果再仔细一点回想，很多事情其实命运早有伏笔，只是当时她并未料到最后会是那样的结局。
03。
李子夜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经常会有意无意留意叶向的事情。比如周围有女生在讨论今天哪个班的某某跟叶向表白被拒绝了，又或者是叶向参加了某个数学竞赛轻松拿了省一等奖被学校表彰了……
总之，这种过去她绝对不会留心的八卦忽然变成了她生活里除了学习之外的重点内容。
不仅如此，她起床的时间越来越早，就是为了每天能够和叶向一起搭第一班公交车。虽然叶向每次都好像不认识她一样，从来不会打招呼只是自顾自戴耳机听音乐、看书，但是她喜欢待在一边安安静静看他看书时专注的模样。
或许每个姑娘在十六七岁的时候都爱慕过一个穿白衬衫长得很好看的少年，干净、明澈，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叶向不说话的时候，身上就带着这种气息，高傲里透出凛冽来，让人不敢冒犯，心生敬意。
他的眉眼也是越看越耐看的，眼睛是狭长的丹凤眼，原本是媚态的眼形却愣是被他雕琢出了一丝戾气，眉毛浓而齐整，眉峰透着一丝锋锐，看起来总让人感觉不可捉摸不能接近。
所以，虽然李子夜无数次有想打招呼的冲动，但是最后都只能悻悻作罢。虽然现在她已经敢跟老师叫板，班级里也少有人敢欺负她了，但是碰到叶向，她就好像什么底气都没有了。
张牙舞爪的小豹子突然变成了温顺柔软的猫咪，怯生生的。
在知道叶向经常会去学校图书馆借书之后，李子夜跑图书馆的次数也多了，而且经常趁着午休时间在图书馆蹲点。她的确碰到过几次叶向，但是基本上都是很匆忙地擦肩而过。
终于有一天，叶向站在书架前阅读资料，停留得稍微久了一些。
李子夜喝下去整整一瓶水，才把心里的忐忑按捺下去，鼓起勇气走到叶向面前：“叶同学，你应该还记得我吧，我叫李子夜……你之前帮过我两次，我想郑重地跟你说声谢谢……”
要知道，其实从开学到现在，说这么长一段话，对她来说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其实在班上的人眼里，她的“冷傲”完全不亚于叶向。
但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向淡淡地打断了：“不记得。”然后他就拿着书走向了借书服务台。
李子夜有点不死心地跟上去：“不可能的，你肯定记得我……你不是还在办公室里帮我说过话吗？”
叶向完全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加快了脚步走向图书馆的侧门。
李子夜的心在怦怦跳，但是鬼使神差般一步都没有停下来，而是直接跟着他出了图书馆：“你还说我蠢得无药可救，你怎么可能不记得……”
叶向终于停下脚步，李子夜心里一阵窃喜，紧接着，叶向冷得像结了冰碴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说了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你有这个时间做这些无聊的事情不如去多看两本书长长脑子。”
李子夜被叶向的话堵得无法反驳，愣了半晌只能看着他留下一个冷峻的背影消失在她面前。
如果说不受伤那是骗人的，就好像鼓起了所有勇气在心里酝酿了一团火结果被人兜头一盆冷水彻底浇灭了。
但是她知道，叶向帮她只不过是路见不平，他的个性本来就是生人勿近的。而且他那么优秀，喜欢他的女生都排着队呢，她不是她们之中最漂亮的，也不是最优秀的，所以她也没资格让叶向记得她吧。
也许，就这样默默看着就很好了吧。
04。
很长一段时间里，李子夜再也没有主动找叶向说过话，一直都是远远地看着他。当时她或许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喜欢，她这样做是在暗恋，她就是凭借着自己的直觉，觉得想要靠近叶向，仅此而已。
当然她的生活注定不会平静，上一次她顶撞老师气势汹汹，周围的人还以为她找到了大靠山，一时弄不清楚她的底细。但是长期看下来，她还是那个不吭声的木头李子夜罢了，哪有什么后台。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周围人的挑衅就开始重演。班主任也总是对她“特别优待”，以上课不专心为由罚她打扫教室一个星期。
从她开始负责打扫班级卫生开始，班里的垃圾就成倍增多，她总是刚刚扫过一遍，就又被人弄得乱七八糟。而孟夏子有时会仗义地帮她扫扫地，不过也总因此受到宋希恩一帮人的奚落，最后李子夜于心不忍只能让她不要再帮忙了。
其实孟夏子和李子夜不太一样，她是因为自卑所以才不喜欢和别人交流的。她虽然热心肠但性子却特别软，于是她就渐渐成了李子夜在班级里的第二个朋友，她们也算是“失败者”二人组了。李子夜会帮她挡掉很多辱骂的声音，而她也总是会教李子夜做作业或者是帮她打扫卫生。虽然还没有到“死党”“闺密”那样的程度，但是因为同病相怜，两人相处得还不错。
但是，与此同时，班里看李子夜不顺眼的人也开始愈发变本加厉。有一次她还亲眼看见有人从隔壁班提回来两大袋子垃圾，扔进了班级的垃圾桶。
所以，每天放学之后，她总是要花很大的力气提着两个大号的垃圾桶去倒垃圾，每次倒完垃圾回来，她的手臂就酸软得发抖。
只不过她没想到，更过分的事情还在后面！
她刚把教室收拾完，提着垃圾桶艰难地挪动到门口，结果突然伸出来一只脚狠狠踹在她左手拿的垃圾桶上，本来她就提不动，这一踢她的手根本抓不稳，垃圾桶整个滚在地上。
被打翻的垃圾瞬间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恶臭味，简直让人作呕。
她还没做出反应，突然又有人伸出脚来，李子夜右手的桶也被踢飞出去，垃圾滚得整个走廊到处都是。
接着李子夜就听到一阵尖锐的笑声，然后来人就从她背后走到了她身前，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带头“教训”她的宋希恩。宋希恩俯下身来，目光里透着一抹嘲讽意味，看着她：“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倒个垃圾都倒不好。你说你这种人还有什么事情是做得好的？废物！”
然后又有一个男生走到了宋希恩身边，和她一起眯着眼睛鄙夷地看着蹲在地上的李子夜：“就是啊，我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李子夜没有吭声，只是转身走进教室去拿扫把。前阵子宋爸爸又住院了，今天是宋爸爸回家的日子，所以宋妈妈提前跟她说过要早点回家，她不想在这里耽搁太久。
当然，最重要的是，如果挂了彩，估计会遭受宋爸宋妈的轮番关爱轰炸，她受不了。
所以她只想赶紧把垃圾都收拾好，离开这个地方。
当她刚刚弯下腰想打扫地上的垃圾时，男生就举起垃圾桶把里面剩下的垃圾朝着她兜头倒下来。一瞬间一股恶臭把她整个包裹起来，恶心的牛奶和豆浆液体顺着她的头发滴下来，让人作呕。
宋希恩见状，笑得更开心了，双眼眯了起来：“哈，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你继续嚣张啊。”
就在宋希恩笑得猖狂的时候，原本空荡的走廊里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宋希恩的表情僵硬了一下，脸色瞬间有点发白：“叶，叶向……你怎么……”
有那么一瞬间，李子夜胸腔里忽然燃起了一丝火花，就好像一个垂死的病人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几乎在一瞬间回过头去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但是叶向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耳朵里塞着耳塞，手放在口袋里，风轻云淡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在他走过去之后的那一瞬间，李子夜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凝固了，心脏很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宋希恩见状，笑得更厉害了，肩膀都在颤抖：“哈哈哈，我就说嘛，叶向这种人怎么可能给你撑腰，这次就当给你一个教训，如果以后你再这么嚣张，就不是一桶垃圾这么简单了！”
李子夜握紧了拳头，把头深深地埋进两肩之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去了。
她知道，她现在应该站起来，把这些垃圾扣回他们头上去……但是刚才叶向的漠视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插在她心上，她痛得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她一个人在原地蹲了很久很久……等到风几乎把她的头发都吹干了，她才一身狼狈地开始收拾满地的残局。
不知道过去多久，一个高挑的身影在她身前站定了。她本来没有打算理会，但是她知道那双球鞋的主人……一抬头，就撞进了叶向冰凉凉的目光里，那一瞬间，她感觉眼泪已经涌到眼眶边缘了。
叶向微微俯身，好似神祇一样注视她，唇边微微漾开一个有点残酷的笑容：“不要白费力气靠近我了，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好人，以后没事最好离我远点。”
李子夜很明显地感觉到又有几把锋利的刀狠狠地扎在自己身上，她真的动弹不了了。
她不明白，她一直以为，叶向会两次出手帮她就算不把她当成朋友起码并不讨厌她吧？
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往她身上插刀子的人，也是他。
但是，她还在晃神的时候，叶向又一次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她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从地上站起身来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甚至也忘记了回到家之后宋妈妈看见她的惨状时的惊呼声。
她只知道，晚上她把自己关进浴室里，狠狠地洗了两个小时的澡，洗到皮肤发红，手指泛白，洗到宋爸爸宋妈妈以为她想不开差点就要破门而入。
宋爸爸宋妈妈想找她谈谈心，但是又一次被她关在了房门外。
把门反锁之后，她一下跌坐在地上，头发还湿嗒嗒地往下滴水。
她真的感觉好累，从被带回这个家开始，她被迫站在这个世界的外面，不想进去却不得不融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唯一让她想要靠近的人……是叶向。
他不像白羽望那样有那么好的人缘，他永远形单影只，性格冰冷又傲慢，也很不讨人喜欢。如果他不是强大到所有人都撼动不了，可能也会和她一样悲惨吧……
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们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但是现在，她发现，原来只有她自己这么认为而已，他一点都不欢迎她走进他的世界。
或许，在他眼里，她仍然只是个陌生人。
想到这里，强大的孤独感如同一座牢笼，死死地把她困在了里面，悲伤汹涌而来，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把她吞没了。
暗无天日，她的脑袋里最后只剩下这四个字。
05。
李子夜又恢复到过去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状态，其实细算起来应该还有白羽望和孟夏子。白羽望本来是想陪她一起打扫卫生的，但是他的家教很严，白爸爸每天都开车到校门口来接他。所以每次他都会趁着最后一节课上课前帮李子夜把教室打扫干净。
他打扫完还会特意跑来跟李子夜邀功：“你看，我扫得多干净，下次你请我吃饭吧？”
李子夜每次都只是回他一句：“谢谢……”
其实她很想让他不要再帮忙了，班里的女生对她意见已经够大了，他这么公然地帮她，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但是如果她真的这么说了，估计又会招来一顿骂……
——白羽望对你这么好你还摆一副臭架子给谁看啊？你以为你自己多了不起啊！
——白羽望这么帮你你心里肯定偷着乐吧，表面上装得那么清高，真是看了就恶心。
……
她甚至能想到她们会说些什么，表情有多么恶毒。但是她没有办法，她不像叶向那么强大，再努力成绩也上不去，在面对周围人的攻击时也还是会崩溃……
孟夏子倒是渐渐和白羽望成了不错的朋友，整个人渐渐开朗起来了，也会和白羽望开一些玩笑。
看到孟夏子渐渐敞开自己的心扉，李子夜心里还是替她开心的。但是，也因为这样，李子夜也渐渐地和她疏远了。
毕竟，孟夏子骨子里还是一个个性温柔的姑娘，但是李子夜不一样，她就像是只刺猬，总是充满了敌意和防备，她要是继续和孟夏子玩，可能反而会影响班级里的人接纳孟夏子。
察觉到李子夜的疏远后，孟夏子问道：“子夜，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你都不跟我说话了？”
李子夜却只是摇头：“没有，你别多想，我本来就不太爱说话。”
久而久之，孟夏子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但是只有李子夜自己心里知道，把每一个靠近自己的人都推开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如果孤独是一种病，她现在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她决心不再理会周遭的所有事情，专心学习。那段时间的记忆对于她来说真的有点模糊了，也许太过让人难受的记忆真的会让人选择性地遗忘掉吧。
时间一晃离期末考试只剩下一个月了，虽然她已经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但还是免不了吊车尾的命运。而且她的英语发音总是带着浓浓的口音，英语老师不得不经常在课堂上纠正她，然后就引来全班一片哄笑。
到最后，她对自己都有些失去信心了。
那时候她真的很害怕，害怕连她自己最后也会放弃自己，成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白羽望看她这么努力成绩却没有起色，也替她着急：“李子夜！这道题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这里应该用这个公式……”
李子夜只是埋头看书，不搭理他，很想让自己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白羽望也注意到李子夜的话越来越少了，有的时候连他都跟她说不上一句话。但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是坚持不懈地烦她：“李子夜，我听我爷爷说过，他有一个朋友一直都不愿意说话，然后有一天他就变成哑巴了。你要是再不说话，你有一天也要变哑巴了。”
李子夜却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回了一句：“哑巴不是也很好吗？”
白羽望急得抓耳挠腮，简直恨不得把李子夜的脑待拆开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为什么可以这么冥顽不化！
孟夏子出来打圆场，朝白羽望递了个眼神：“子夜不喜欢说话就不要逼她说啦……我还有道题不明白，要不然你帮我看看？”
白羽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叹了口气：“还是阿夏你识货，想找我指导功课的人都要排着队呢，就某人一点都不领情！”
或许她真的是脑子有病吧，白羽望这样急切对她好，她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叶向这样句句如刀的人，她反而总是放不下。
其实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早起和叶向坐同一班车，也没有故意经过他们班看他一眼，也不会去图书馆求偶遇……
她知道，叶向的心里也有一座城堡。就好像白羽望进不了她的世界一样，她也去不到叶向的世界里。
本来嘛，他们连朋友都不是，她又何苦厚着脸皮接近他？
但是同在一个学校里，总是会有狭路相逢的时候。每当她假装不经意地从他身边走过去时，她总能清楚地听到自己不安分的心跳声，或许，这种感觉就是小说里讲的喜欢吧。
虽然李子夜自己一直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好像她从见到叶向的第一面开始就喜欢上他了，
一见钟情，就是这种感觉吧。
但是，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希望自己喜欢上叶向……
06。
天气开始转凉了，李子夜的衣柜里只有两件破旧的棉衣，所以宋妈妈特地开车带着李子夜去商场里买了两件厚外套，叮嘱她一定要注意保暖。
李子夜只是点点头……其实在乡下的时候，天气比这里冷多了，她穿得还没这么厚呢。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没有城里的姑娘那么娇气，她不会中暑晕倒，也很少感冒，身体好得不得了。
只不过，她倒是真的忘记了，每一个女生都有一个让人非常讨厌的亲戚——“大姨妈”。
其实每一次生理期她都会有轻微的腹痛，但是都不太严重。但是这一次的生理期是在她到了学校以后突然袭击，还伴随着钻心的绞痛……
孟夏子一回头就看见她脸色惨白得厉害，吓了一跳：“子夜，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李子夜死死捂着肚子，有点虚弱：“能不能扶我去一下卫生间？”
“好……你……”孟夏子还想问点什么，但是李子夜朝她眨了眨眼睛，她一下就会意了。
女生生理期这种事情当时还是羞于启齿的，何况周围还有那么多男生，一般女生之间对一下眼神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孟夏子赶紧把她从位子上扶了起来……
只不过女生明白不代表男生也明白，白羽望看见李子夜脸色白得像纸，一下就紧张起来，问道：“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务室？”
李子夜只能很虚弱地摇了摇头：“不用，我去一趟卫生间就好了。”
孟夏子有点尴尬地连忙说：“我送子夜去一下卫生间就好了，没事的。”
“那怎么可以，她脸色都这样了，要不然我送你去医院吧？肚子痛可大可小，万一是食物中毒呢？”白羽望倒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她们两个脸上尴尬的神情，以为李子夜是想自己硬撑，所以说什么也不让开。
李子夜只能翻了个白眼丢出一句：“白羽望！你初中生物及格了没啊！”
白羽望被她说得莫名其妙，然后愤愤地还击道：“当然及格了！还考过几次满分呢！这和你去不去医院有关系吗？”
李子夜虚脱地抬手，一把推开他：“那你怎么不知道女生生理期会肚子痛啊！”
说完这句话，李子夜就带着孟夏子坚定不移地从白羽望身边走了过去，脸色黑得厉害。
孟夏子见李子夜居然直说了，脸上一片臊红，头都不敢抬地走出了教室。
卫生间里，李子夜处理好之后走出隔间站在水池边洗手，孟夏子站在旁边等她，给她递了一张纸巾。
李子夜接过纸巾说了一声：“谢谢！”
孟夏子没有回答，略略沉默了片刻才问她：“子夜，你有没有发现白羽望特别关心你啊……”
李子夜的肚子还是很疼，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刚才白羽望那个白痴非要送她去医院的样子，眉心微微拧了起来：“他人挺好的，对谁都很好。”
“不是……”孟夏子用力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李子夜，“我觉得他对你不一样。”
“你想太多了……”李子夜拍了拍孟夏子的肩膀。
她知道孟夏子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自己从来都没往那方面想过。喜欢白羽望的人那么多，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有兴趣？
孟夏子笑了笑，眉眼之间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两个人回到教室的时候，就看到白羽望脸颊通红地走上前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子夜的腹痛还没消停，也就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休息。
结果白羽望又凑了过来：“那个，我听说喝红糖水有好处……”
李子夜有点虚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你都这样了……要不然我帮你去买红糖？”白羽望还是一点都不放弃。
李子夜摇了摇头：“你买了我也没有东西可以泡，你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待着不好吗？”
白羽望被她说得没脾气，末了也只能自己嘟囔了一句：“一个女孩子，连杯子都没有。”
李子夜有气无力地趴在桌面上，没有再去理会他。
她没有察觉到，旁边的孟夏子看着他们这样一来一往，脸上的失落愈发浓郁得化不开了。
07。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全班同学还要留在教室里大扫除。
李子夜考完几场考试只觉得身心疲惫，本来打算把分内事情做完就走的，但是白羽望却一把抢走了她手里的抹布，朝她一笑：“你这脑子，能坚持完成考试已经很不容易了，这种体力活我帮你啊，不过你请我吃饭好不好？”
李子夜丢过去一记白眼，把抹布抢回来：“我自己来。”
“你别这样嘛，我好心想帮忙，你就这么对我？”白羽望又不死心地凑上来，一脸的可怜。
李子夜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朝旁边还在提水的女生看了一眼：“人家才需要帮忙，你去帮她吧。”
“你……”白羽望被李子夜说得顿了一下，狠狠地咬了咬牙，似乎不管他怎么想接近她总是会被她不着边际地挡回来。最后，他把心一横：“好，你这么不愿意请我吃饭，我请你吃总行了吧？想去哪家饭店，你随便点！”
李子夜再次丢给他一记白眼：“有病。”然后就转过身去，继续擦窗户。
白羽望还真是耐心很好，长久以来被李子夜这么不冷不热地对待也还是耐着性子，周围的人也真是看不明白了。
不过也因为白羽望，班里的人虽然看不惯李子夜，但是有白羽望在的时候多少还是收敛的，所以李子夜也算是托福得了点清静。
白羽望见李子夜软硬不吃，表情有点焦灼起来，在她身边站着看了她半晌，才转过身去从自己的抽屉里拿来一只杯子。
李子夜擦完窗户刚转身，就看见白羽望拿着杯子站在那里看着她，脸上还有两朵红霞。
就在她还在迟疑的时候，白羽望突然走上前来把杯子递给她：“天这么冷，连个保温杯都没有，天天喝冷水，真以为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再说……你们女孩子不是总有要喝热水的时候吗？”
李子夜一脸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我不喝热水……”
白羽望却一把将杯子塞进了她的怀里，一副不可以拒绝的坚定模样：“不收就是不当我是朋友！这些日子我对你不差吧？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吗？”
李子夜杯子拿在手里，想了想还是没有还回去，白羽望确实对她不错，如果她一味不收，是不是就拂了他面子？
“那……谢谢。”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那你缺什么，我下次买来送你好了。”
白羽望却转瞬间就笑成了一朵太阳花，豪气万丈地挥了挥手：“送东西给女孩子哪有求回礼的！杯子你留着慢慢用，我什么都不缺。”
李子夜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她也弄不明白，白羽望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她经常都没给他好脸色……
结果就在她把杯子收进抽屉里的时候，白羽望又凑过来，犹豫了一下才问她：“喂，情人节就要到了，你要跟谁过啊？”
李子夜愣了一下，马上就听明白了白羽望的意思，一瞬间脑子空白了。但是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回答道：“有什么好过的？不是有那么多作业要写吗？什么节都一样。”
白羽望看起来短暂失神了一下，然后又问了一句：“要不然我牺牲一下，免费给你当家教吧？老师说了，好学生要和成绩落后的同学互帮互助，我们就互帮互助一下？”
李子夜却只是收拾好书包站了起来，仓促地留下一句：“不用了。”然后就像逃一样飞快地冲出了教室。
白羽望的意图已经那么明显了，她不会不知道。但是她真的很难相信……白羽望喜欢她？开玩笑吧？
成绩好，家境好，个性好，相貌也好，这样的男生身边什么优秀的女生没有？
她可能是他周围的女生里少数几个不和他亲近甚至还有意保持距离的，难道就因为这样，她就成了那个特别的人？
想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苦笑之后，她用力地甩了甩头，别傻了，白羽望怎么可能喜欢自己，不要异想天开。应该只是开玩笑吧，又或者他对每个女生都很好，只是和别人一起过情人节怕让人家误会吧，找她至少她不会多想……
这样一想，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别人不喜欢她会让她有这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或许，打心底里她就默认了自己不值得被爱的定理吧。
无论是出生的时候亲生父母的抛弃，还是不久之前养父母无奈的放手，对于她来说都是愈合不了的伤口。或许，她注定就应该是一个被抛弃的人，不值得被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