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打开,江逐水进来了。
与往常聪明样子不同,此刻他的脸上都是哀愁。
一双原本滴溜溜的眼睛此刻也有些微微红肿,似乎是哭过。
他一看到形容憔悴的王青,便有些伤怀。
“青哥,王城的事……?”
王青忽然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还敢来?你居然还敢来?!真的是你?!”
江逐水被他双手掐住脖子按到了墙上,小声回答。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你给我送的信,说是十九年前的事情瞒不住了。”
王青一惊,松开手看着他。
“你胡说什么?我何曾给你写过信?十九年前白马山庄之后,我们可是再无瓜葛!”
江逐水也是一愣,掏出一封信,王青劈手夺下打开看,里面写着:十九年前做的事,不能让王城一人承担。
这上面的笔迹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如果不是确定自己没有写过这种信,他就真的要相信了。
王青面如死灰,拿着信的手开始颤抖,信纸抖了下去。
他现在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似乎江逐水没有背叛,但又觉得如果江逐水在装模作样呢?
江逐水一心想要去《山海经》的海那边,此刻想要给明月交投名状也不是没有可能。
忽然一个想法闪过了他的脑海,九微堂。
明月现在属于九微堂,如果江逐水是在为九微堂做这件事呢?
他转头瞪着江逐水。
“你现在是不是已经背叛了武林?是不是和九微堂联合了?!你休想害我姐夫!”
江逐水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疯了!我怎么可能?江南漕运帮经过多少事才能为五大掌门之一?我祖传的家业,这么做有什么好处?能得到什么?!”
王青看着他,心乱如麻,一会觉得他说的对,谁也不敢拿着所有的祖业去赌,但一会儿又觉得他说的是假话,假在哪里去说不出来。
只能瞪着他,不停的喘着粗气。
江逐水又冷笑道。
“五大掌门里面,难道就我不干净?你姐夫就很干净?十九年前的事难道一点他都不知道?有些事不是去做了才是恶,只要看见了不阻止、不告发、不追查就是恶!他替你瞒了下来,他和我们没有不同!”
王青觉得他疯了,自己也疯了,因为居然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你知不知道,这是十九年前的冤孽来索命了!十九年前……”
王青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忍不住小声哭了出来。
“十九年前,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要让我和祭山认识……让我去做了那等下作之事?我不是人,花禅意才十几岁……”
他咬住嘴唇,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儿子为他当年的事付出了代价,原本可以不用。
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了进来,吹动了桌上的花,有一片叶子静悄悄的掉了下来。
王青实在是很后悔,他做了那些事,什么都没有得到,反而折进去唯一的孩子。
如果他当年根本就不参合进来,他至少还能保住现在。
江逐水捡起地上的信纸,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王城……确定了吗?”
王青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做了那些事,你们做了那些事,王城有活着的可能吗?”
他抬手开始抽自己的脸。
“我甚至都不敢去找他的尸体,我不敢让大家知道他死了,因为这样……就要往深里查!所有人都要完!”
江逐水的嘴唇颤抖,过了一会才问出来。
“是明月?是明月动的手?”
王青忽然大笑起来,笑的涕泪双流。
“我倒宁愿是她动的手!你明白吗!?你明白吗?!”
江逐水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他当然明白王青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十九年前做的事,间接的造了一个疯子,一个想要把所有人都拖入地狱的疯子。
看桃山庄。
玉芙蓉的心情很不好,前几天生辰宴上明月对她的忽视,让她感到自己的虚弱。
而且一想到明月是祭门的人,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这个山庄是苏莲生的,将来保不准会是许格是的。
想到这个,她的心情就很烦,尽管许端已经给她保证过无数遍,山庄会传给许格非。
但是男人的话有几个能作数的?她是三嫁之女,当然知道男人空许的诺言还不如一个屁。
只有彻彻底底的拿到自己手里,才是好的。
她这一生漂泊,始终都在讨好男人以求生存。
她可以这样,但许格非绝对不能。
想到许格非,玉芙蓉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多好多俊的儿子,可惜上天不公,让他生来跛脚。
玉芙蓉心情烦闷,准备写一封信,她识字不多,写信都是有限的字和画,好在那读信的人知道什么意思。
许格非掀帘进来了,对旁边的丫头们微微笑了一下,示意她们可以出去了。
然后他走到玉芙蓉桌前,伸手拿走了那封信。
玉芙蓉一惊,抬头看到是他,顿时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母亲看到心爱儿子的最真挚的感情流露,许格非相信,如果自己有危险,玉芙蓉一定会替自己去死。
一个人,有这样的一个母亲,实在是很幸运。
所以他看着信上的字和画,虽然知道了是什么意思,还是装作不知道。
玉芙蓉笑道。
“你父亲总说我应该多学点东西,我便来练练字……只是诗这东西好说却不好写,所以就画了。”
许格非看着她,有些事还是不让她知道的好,毕竟在这个山庄里,真正欢乐的只有她一个人。
母亲对他好,他自然也要对母亲好。
于是他把那封信又放回到了桌上。
“阿母,你可听说了邵家武馆总教头的儿子杀人了,我和大哥昨天还见过他,大哥还和他喝酒到晚上。”
玉芙蓉一惊,带着些期待的问道。
“许格是也杀人了?”
许格非摇了摇头。
“没有。”
他看着玉芙蓉。
“阿母很希望大哥杀人?”
玉芙蓉愣了愣,知道自己有些心急失态,尴尬的笑了笑。
“我怎么会希望杀人?我知道你们两关系好,但到底……”
玉芙蓉没有说下去,心中失望,闷闷不乐的看着桌子。
如果许格是杀人就好了,这个山庄就不会是他的了。
“既然没杀人,又有什么好说的?”
“甘大人找到了凶手的靴子,说是山庄里的,正在和绣楼的人比对。”
玉芙蓉觉得无聊,过了一会忽然抬头说道。
“我听说,你也认识那个明月?”
许格非点了点头。
玉芙蓉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你可不要……不要和她走的太近……我听说她是个妖女……”
许格非似乎被她的话逗笑了。
“明月如果是妖女,大哥早就死了。”
玉芙蓉有些不高兴。
“你不懂。许格是天天在外,见的多了,心机也深,妖女不敢动这种人;反倒是你,终日在这山庄里养病,很少出门,又整日弄那些诗呀琴的,人太单纯,妖女最喜欢你这样的。”
她说的是真话,但也是太过露骨的话,让许格非不由得低头沉默。
玉芙蓉又接着说道。
“我就觉得奇怪,祭门都死了,怎么这个小丫头还能活着呢?生在大雪天,居然也没有冻死……”
许格非忽然太欧看着她。
“阿母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玉芙蓉愣了愣,知道自己嘴快说错了话,停了停说道。
“我……是听……他们说的……”
她口中的他们必定不是什么正经人,许格非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免得让自己不痛快。
他站起来,看着玉芙蓉。
“阿母,山庄里的事都由你来管,要找个马夫。”
“马夫?不是够用的吗?”
许格非垂下眼睛,神色晦暗不明。
“阿母没有发现,马夫少了一个吗?听说是请了假,但到了日子也没有回来,恐怕是逃了,永远都不回来了。”
他没有说真话,也没有必要说。
玉芙蓉呆呆的听着,似乎被马夫逃走这个消息震惊的说不出话,因为她想不通。
许格非也没有再说下去,转身离开了。
甘平已经带着绣楼的人来了,许端让把所有人都聚集过来,紧闭大门。
来的绣娘是玲珑,正捧着花名册小心翼翼的站在甘平身后。
许端紧皱眉头,心情复杂,他实在是想不到,凶手居然和“看桃山庄”有关。
不过一想到祭山藏在这里这么多年,自己也没有发现,似乎这件事也没有那么的不可思议。
他也实在是想不通,祭山为什么要藏在山庄里当一个马夫?
想到这么多年,祭山随时都能杀了自己,许端就出了一身冷汗。
祭山已死,祭山的私生子去还活着,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在山庄里杀人,更不能保证杀的就不是许端。
所以,他也很迫切的想知道,祭山的私生子到底在不在山庄里。
玲珑还是第一次来到“看桃山庄”,想到这是许格非住的地方,不由得偷偷的多看了几眼。
就是这几眼,看到了廊下站着的许格非。
淡淡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好像在发光,微风吹动了他的衣衫,仿佛刚刚下凡的仙子。
长身玉立,面如美玉。
他也认出了玲珑,冲着她微微点头一笑。
犹如春日暖阳,万物生长。
玲珑只觉得心中一动,似乎有小芽破土而出,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