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阁的东南角的小院里,花开得正好。
来这里三天了,许格是一点也不烦恼或者忧愁,吃的好睡得香,还去开导绝食的讷言,劝他把饭吃了。
但讷言始终一言不发,愁眉苦脸的打坐,他的内心煎熬,既后悔自己冲动答应了让人埋火药,又后悔自己不够决断早点服毒,更后悔居然不知道那个小和尚的存在,还把妖刀给弄丢了。
尤其是看着许格是清澈纯净的眼睛,他心里就更加痛苦。
差一点就杀了这个年轻人,一个无辜的、善良的、甚至都还没有觉察到身处险境的年轻人。
他怎么能忍心活着?
门被跺开,明月进来了,黑色帷帽因为动作幅度大而微微颤动。
“你出去吧,我来劝劝这秃驴。”
许格是知道她的性格,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明月走到讷言面前,手摸到粥碗,端了起来。
讷言看了看她,有些虚弱的问道。
“这里有拦不住你,你为什么还不走?”
明月冷笑。
“你猜猜我想干什么?”
讷言愣了一下,叹气。
“你可不要胡来。”
明月不理他,把碗向前递了一下。
“喝了,我问你,你是不是知道有人要杀许格是?”
讷言惊了一下,明知道她看不见自己,还是把头偏向一边。
“你就没打算带他死,因为你知道他在的时候后悔了。而且要杀他的人,本来应该站在那里的对不对?该来的人没来,不该来的却来了。”
讷言低着头。
“我不知道要杀他的是谁,火药就是为了杀你。我不想他死,因为他是苏林秀的后人。我派人给他送了信,但他不听。”
明月冷笑。
“你可真是和十九年前一样没种啊。”
讷言脸涨得通红。
“你个姑娘家,还是掌门,怎么说话如此粗鄙?我虽软弱但我不打妄语,我做错了事,我死!但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出去吧。”
明月站起身来,忽然腕间的银丝飞了出来缠绕在讷言的脖子上,猛地一勒,讷言立刻瞪大了眼睛,脸瞬间通红。
他知道明月要干什么,紧咬住牙关,就是不张开嘴,拼命后仰。
明月手上的劲松了一下,似乎是要放弃,讷言也松了一口气,张嘴呼吸;但紧接着明月又突然发力收紧银丝,他没防备猛地向前一扑。
明月把粥倒进了他的嘴里,点了他的穴,强行合上他的嘴。
“你这秃驴,居然让我亲手喂了两次,等这事完了,非要把你的嘴剁了。”
讷言身子不能动,只能瞪着眼睛看她,口中喃喃骂道。
“粗鲁、粗野、粗鄙……”
明月也不生气。
“是吗?可我看你很喜欢这一套啊。”
厢房外。
许格是正在欣赏一朵不知名的花,这朵花看上去是个意外,没有老老实实的长在花坛里,而是独自长在墙角,正对着阳光拼命生长。
和明月很像。
许格是深吸一口花香,觉得世界都美好起来。
身后的门被推开,明月走了出来。
许格是赶紧转身上前。
“他吃饭了?”
明月点了点头。
“我点了他的穴,把粥灌了进去。他要是十九年前有这个骨气,也不会有今天这种事。”
许格是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明月。
“那他……”
“还坐着呢,两个时辰之后他没东西可吐,穴也自动解开了。”
许格是想到前两天自己一直温言柔语的无效劝解,反而让讷言饿了两天,顿时有些同情和抱歉。
“真没有想到,还是这种办法最有效。”
明月冷笑。
“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才想起来有骨气了?这次可没有十九年前好糊弄,他要是不说不清楚,就别想好过!这次是灌粥,下次我给他灌点铁水。”
许格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叹气。
“讷言师父性格一向软弱,又容易冲动,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忏悔,潜心修佛,我以为他改了性子;没想到事情来了之后,他又慌了手脚。”
明月冷笑。
“狗改不了吃屎,你倒是想得开,你差点死在他手里,居然还能为他着想,你不是伪善,就是个傻子!”
许格是愣了一下,赶紧解释。
“我……我只是……讷言的事情我听说过,只是……心里觉得他也不容易。他当时也是被所谓的武林正义裹挟,冷静下来之后一直内心煎熬……可你也冷静一下,就算没有白马山庄,也会有别的地方。”
明月打断他的话。
“他煎熬就要带着大家都去死?他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死呢?我不管什么什么山庄,谁对不起祭门,谁就要承受我的怒火;这世上有的是能招惹的人,但祭门绝对不是。”
她向许格是走近了一步。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女人只是嘴上痛快而已?”
许格是摇摇头。
“你能做得到,你生气,自然要发火。”
明月笑了起来。
“你应该是个傻子。”
许格是对她的话很赞同,默默点头。
明月又问道。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你的那个好朋友?他把你丢在这里已经三天了。”
许格是看了看天。
“他的武功比你想象的要高,也是个很守信用的人,下个月他才能离开我,所以他一定会回来。”
“你就一点都不怀疑他?”
“从未。”
明月没有说话,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白头翁身上会有猎犬的味道,其实还有一种味道,就是火药味。
有些猎人会让猎犬背着火药,这样的猎人通常身材矮小,擅长借物奔跑,速度比猎犬还快,只是不善于负重。
可从白头翁的动作声音判断,他却是个高瘦身材。
“有件事我一直有些好奇。”
许格是有些小心的开口问道。
“你第一次出《山海经》,为什么会对我们这边世界一点都不陌生?”
“你应该听说过我找‘渔夫’帮忙的事,在你们的世界里,金子是个稀罕物,但在我的世界里金子还不如路上的沙石,有钱能使鬼推磨,找个人给我讲讲你们这个世界规则还是很容易的。我一个人来这里,可不是一时冲动,万事万物都有其规则,《山海经》里是这样,《山海经》外当然更是这样。”
许格是顿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
“那你有没有问过渔夫……我外祖父……苏林秀的事?”
明月摇头。
“我为什么要问?花家还有你家的事我都不感兴趣,我只想杀了祭山。你想要报仇,就自己花金子!”
许格是苦笑。
“我不是舍不得金子,只是……他根本就不见我。”
“或许他嫌你丑。”
许格是呆了呆,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丑”这个评价让他有些新奇。
“你能不能让我见一下渔夫?”
明月冷笑。
“为什么?你长丑,又是个傻子,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格是叹气,他觉得明月实在是很难说话。
正想着,忽然明月把他向后推了一把,然后腕间银丝飞了出来,已经轻身掠起。
一个黑影从门外飞了进来,手里拿着两把短剑,直直的朝着明月刺去。
明月软剑也抽了出来,三把剑明晃晃的在阳光下刺人的眼睛。
那人不敌明月,便往回退了一步,是青阳。
许格非从门外进来,笑嘻嘻的看着明月。
“见过祭门掌门,我是许格非,来接我大哥回家。”
明月冷笑,收起了软剑。
“知道我是谁还敢拿着剑对我?胆子不小。”
白头翁从门外进来,满面羞愧的看着许格是。
“大公子,我回来了。”
贺平川也进来了,皱着眉看着他们。
“我们掌门有令,你们还要待几天。”
许格是刚想说什么,明月开口拒绝了。
“过了三天,你们就商量出这么一句话?我看武林是废了,干脆我来当这个武林盟主算了!”
“放肆!做梦!”
贺平川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一个瞎女人当盟主!”
明月冷笑。
“你们男人能做的事,我为什么做不得?从我们祭门到现在的恩言寺,这么大的事情,你们这些废物解决了吗?我知道你不是个能做主的人,诶关系呀,我自己去说!”
贺平川又羞又气,他一向不屑于女人争斗,此刻也忍不住拔出剑来。
明月更加不屑。
贺平川虽然高大,但扛不住明月的三招,已经被逼到墙角,眼看着明月就要出院门,顾不上体面,发出了三声口哨指令。
很快,峥嵘阁的暗卫们便出现了,他们听过明月的名号,但真动起手来还有有些不情愿。
他们从来都认为,这全身的武功,可不是为了和女人打架,心里不由得有些埋怨贺平川。
“笑话,我想走,还没人拦得住。”
明月气势如虹,丝毫不留情面,一路冲杀了过去。
许格是看了看贺平川,对许格非说道。
“你身子弱,别跟过去,我和白头翁去看看。”
许格非看着明月的身影不住的点头,听到他这么说,赶紧站在一边。
“大哥说的是,大哥千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