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格非说出白头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声音和语气还是很平缓,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他的话会引起众人的惊讶。
李雁突然想到贺如云曾经给自己说过的:要小心许家兄弟。
身在西北,中原每年只来一次,还从未和许家兄弟见过面。
这十九年来,江湖不太平,武林也不安生,贺如云心里清楚,武林里有奸细。
李雁闭了闭眼睛,他真的不想掺和进来,只想好好的发展马帮。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其实是有些自私的,但他也反复的想过,武林无论动荡与否,对远在西北的马帮都不会有影响。
萧瀚山猛地站了起来,有些惊讶的看着许格非。
“白头翁……白头翁怎么可能和你在一起?”
旁边的青阳迅速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像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双手已经紧握成拳。
许格非笑道。
“他是我在半路捡到的,浑身是血,心口还有一把刀。我又听说了恩言寺的事,害怕我大哥有事,就赶紧过来了。”
萧瀚山冷笑。
“你那大哥……好的很呢!”
他又赶紧问那个小和尚下落。
“那小和尚呢?可是和他在一起?”
许格非愣了愣,慢慢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只有他手掌的一半大,却锋利无比。
“还有个小孩吗?怪不得这把匕首如此小巧。我没有见过什么小和尚,我只见过白头翁一人。”
“他现在哪里?”
许格非看了看门外,青阳立刻转身出去又扶着一个人进来,正是受伤还没有好的白头翁。
萧瀚山紧盯着他看,想动手却又忍住了,他是五大掌门之一,怎么能对一个受了伤的人动手。
贺平川却管不了这么多,他上前一步,指着白头翁质问。
“我问你,你怎么知道那个小和尚就是出寺的关键?!这种事可连讷言都不知道!”
他非常愤怒,尽管贺如云没有埋怨他,但他心里清楚,这是他的污点,他必须要尽快清除。
白头翁脸因失血过多而苍白,衬着本就雪白的头发,看上去几乎是透明的。
他看着贺平川,眼神中都是讥讽和压抑的愤怒。
“你以为你做事很机密很周全,敌人只有明月,但你却错了。我之所以能知道那个小和尚是关键,是因为我听到了讷言和别人的聊天,我跟着那人见到了小和尚,知道了他的身份。你以为我是偶然捡到他,其实在讷言送他们出寺的时候,我截下了他。而让我去盯着讷言的,正是你们现在关着的许格是。”
他冷冷笑道。
“如果不是他想到了讷言的性格,再过四天就是你的头七!”
贺平川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一个仆人居然敢对他如此说话。
“我送那小和尚出去,是因为我知道,他一旦落入你们手中,必死无疑!他是个孩子,和成人世界没有关系。”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白头翁低下头猛烈的咳嗽起来。
“和讷言聊天的人,是什么人?!”
萧瀚山厉声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我要是知道了,也不会活着站在这里。”
许格非一直静静的看着他们,此刻对着慢悠悠向贺如云问道。
“贺掌门,既然我大哥和这些都没有关系,那么我可以接他回家了吧?我生母下个月生辰,家父想要一家团圆。”
贺如云刚要说什么,有先捂着嘴巴咳起来,过了一会他才虚弱说道。
“代我向令尊“剑君子”问好,二夫人生辰是大事,是该回去。只是……”
他话没说完,又咳嗽起来。
李雁忽然开口。
“只是恩言寺这件事,关乎到武林命运,还是要先弄清楚为好。”
许格非慢慢转过身,抬起眼睛看着他。
李雁不禁在心里赞叹了一声,的确是一双很美的眼睛,只是这双眼睛里除了冷漠就是引诱。
如果李雁是个女人,一定会被这种眼神看穿,也一定会被这种眼神迷住。
他忽然有种感觉,许格非一定会成为武林中的一个重要角色。
许格非却恭敬的对他行了礼。
“那就听李大哥的。”
江逐水和邵三河一直灭有说话,江逐水同“看桃山庄”的关系不错,也经常和许端一起喝酒,当然也知道下个月是许端二夫人玉芙蓉的生辰。
但什么事能比武林的脸面和命运重要呢?
只是许格非只对着李雁行礼这件事,很让人觉得有意思了。
白头翁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抬头向着贺如云。
“都解释清楚了,能否放了我家公子?”
贺平川脸色铁青,听到这句话一个跨步冲了过来,指着白头翁的脸。
“什么清楚?连谁埋得火药都不知道!”
白头翁冷笑,根本不想和他说话。
“你有本事,就把讷言的嘴撬开好了。”
贺平川被这话堵住,脸又变得通红,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他都想在这类撒野了。
他忍了一会,终于忍了下来。
讷言的嘴很严,而且已经绝食三天,大有把自己饿死的架势,如果再去逼他,恐怕也只是助他一臂之力,成全了他而已。
贺平川觉得很苦恼、很后悔。
“为什么不会是九微堂?那里杀手多得很,说不定就会有人用火药!再说,妖刀呢?”
萧瀚山脸色变了又变,如果埋火药的是九微堂,对他来说倒不用担心了。
但他可以确定是另有其人,这个人不是冲着某个人来,而是冲着整个武林、祭门的《山海经》而来。
否则,怎么会拿走了妖刀?
他实在是想不出,除了九微堂,还有谁有如此之恨。
白头翁的话他是不大相信的,但偏偏许格非做了担保。
邵三河忽然开口。
“这件事因明月而起,根却在武林,无论时十九年前还是现在,我们武林做事都不够体面。虽说当年祭门是因为叛徒祭山,但花家的事情呢?当真是祭门做的吗?”
他这话听着可怕,想想更可怕。
就像是平地惊雷,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
沉默。
贺如云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
“老邵……你……”
邵三河看了看站在一旁静默的许格非和贺平川,叹了口气,默默的看着手里的核桃。
许格非眼观鼻鼻观心,置身事外,这是十九年前苏林秀死了之后,“看桃山庄”的新规矩。
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参与江湖事,而是为了接大哥回去。
贺如云迟迟不点头,只是想要把“看桃山庄”拉下水,但他做不了这个主,也不愿意做这个主。
贺如云总算是咳嗽完了,他看着许格非。
“你大哥这几天没有受委屈,他们在厢房里待着呢,你可以先去看看他。”
许格非恭敬的行了礼,看了一眼贺平川。
贺平川还在刚才的震惊中,被这个眼神点醒,赶紧说道。
“那……我带他们去……”
几个掌门身后站着的大弟子也不约而同的跟着出去。
等到门被关紧,贺如云才叹了口气。
“三河啊,当着晚辈的面,何必要说这些?”
邵三河微微皱眉,脸色阴沉。
“当年我们都是弟子,没有说话的份,但眼睛不瞎!花家和祭门的事情明显是有疑点的!十九年了,要不是明月突然出现,我恐怕都要这件事憋死了!”
萧瀚山大怒,把桌子上的茶碗扫到了地上,“呯啷”一声茶水和茶碗的碎末四溅。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死去的人不妥,还是再说在座的人里有不妥?”
他指着邵三河,声音有些颤抖。
“当晚有人看见了祭门掌门背着那把刀过了桥!看到的人可不是武林中人!”
邵三河也在生气,脸憋得通红。
“是!可我也去调查过,当年那些目击证人全都不明不白的失踪或者死了!难道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萧瀚山气的抬手拍了桌子,梨花木的桌面上瞬时多了好几条裂纹。
“世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你要是有证据就拿出来,没有就不要在这里诋毁前辈!”
江逐水最害怕这种场合,他赶紧站起来劝道。
“别激动别激动,大家好好说话……”
萧瀚山忽然对着他问道。
“老江,你说当年的事有没有蹊跷?”
江逐水愣到那里,他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十九年前的事情就算是有蹊跷,难道还要为了明月而翻天吗?
再说,他也不想和萧瀚山正面冲突。
但邵三河是他的好朋友,他应当站在好朋友这一边。
他正要犯难的想着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邵三河忽然对着贺如云说道。
“如果祭门还在的话,这个时候也该出山送药了。”
十九年前,祭门每年都会把《山海经》里稀罕的草药带出来,免费发给需要的人。
贺如云苦笑着点了点头。
“没错,这样的一个门派如何会做那种事呢?”
萧瀚山脸色铁青,目光阴郁的看着地上的茶渣。
李雁也低着头,想到了父亲走之前给他留下的话:别掺和武林中的事,都是一群没良心的。
父亲当年没有说有关祭门的话,他现在还不确定要不要掺和进来。
江逐水看到这个情况,心里倒是有底了,他慢慢的坐下,又慢慢的说道。
“既然大家都觉得有问题,不如就查一查?”
贺如云咳嗽了两声,强打精神回答。
“我这个武林盟主没用啊,先是九微堂兴风作浪,后是明月来报仇……三河说得对,这些事的根都在武林,既然这样那就好好查一查。”
他停了停又说道。
“武林近些年人才凋零,青黄不接,也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挑选一些有前途的弟子,将来的武林才有希望。”
他看着萧瀚山。
“瀚山,我知道你维护前辈的心意,但祭门的事就像是人身上的伤口,不能总是捂着,要打开、要清洗、要治疗。”
萧瀚山咬着牙笑了。
“既然大哥都做决定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要查,就从许格是查,他的外祖父,他的仆人,还有他自己,都要好好的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