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岁颤巍巍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瘦弱娇小的躯体,一脸不可置信,“我,送你回家?”
金越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将池岁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道:“男孩子晚上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的。”末了,又淡淡加了一句,“我觉得你很安全,我比较放心。”
“我……”池岁语噎,人生头一次,她对自己的七寸不烂之舌产生了怀疑,这是什么破嘴。
一秒后,她又对自己毒辣的眼光产生了质疑,她这是招了一个什么恶魔员工啊。
硬生生的压着怒气挤出笑,粉拳一握再握,池岁保存好文档,关了电脑。
“走吧,送你回家。”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几个字。
金越声线明晰柔和,难得关心道:“穿上外套,外边冷。”
装模作样!
池岁假笑着说道:“不用,我们女孩子生来就不怕苦不怕累不怕冷,送你回家也不过是小、意、思。”
池岁说着,便“驱赶”着某人出去,关了灯,锁了门,大楼的最后一个窗户终于融合进了无尽的夜色中。
两人好似被夜的沉寂感染了,并排站立着沉默。
电梯一直下,失重感上来,池岁一个不慎脚下一歪。
手长脚长的金越像个杆子杵着,她下意识的一把抓住杆子稳住身形,再一抬头,入眼的是某人的下颚,线条紧绷流畅,白皙肤色中显示出一分刚毅。
金越掀起眼皮,淡淡一瞥。
十五公分的距离,五秒钟的对视,不远不近,不长不短。
池岁眨了眨眼睛,没有急着松开握住他臂肘的双手。
“不过,你家在哪里?”
送他回家,前提是得先知道他家在哪儿,这个点坐公交是不太现实了,只能打车了,要是离得远的话……那也太可怕了,池岁捂着口袋里的手机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你家在哪里?”金越反口问道。
“我家在……”池岁说了一半顿住,脑海中闪出了个可怕的想法:他这么穷,该不会是要蹭住吧?
触电般松开握着他的手,池岁同他划清距离,保持高冷,这事儿没商量,铁定没商量。
金越目视前方挺拔的站着,悄咪咪瞥了她的背影一眼,暗落落的又瞥了一眼,闭着眼睛深呼吸,脑海中想的全是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与流落街头,夜宿天桥的凄惨相比,面子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金越吸气又呼气,再睁眼,已经坚定的眼神,灼灼的望向池岁。
池岁抱胸,极其“高冷”的背对着他站着,盯着缓慢跳动的数字祈祷着快点落地。
正陷入自己的幻想小世界无法自拔时,一股外力将她硬生生的扯了出去。
池岁风衣的一角被扯住了,两根玉一般的手指,精致的不像话,衬的宝蓝色的衬衣愈加辉煌夺目。可,金越是个一米八的大男生,怎么能像她三岁的小侄子一样,无耻的撒娇卖萌。
池岁咔哒哒僵硬转身,只见他垂眸凝视着自己,专注而深情,简直是活生生从言情剧里爬出来的深情执着男配。
虽然,他的目的很明确,但,是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沉溺于这该死的温柔中吧。
偏偏金越还火上浇油,微微一眨眼,一双桃花眼波澜乍起。
一瞬间,池岁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女生一个个的扑过来要微信,金越确实拥有着一副好面容,五官立体,气质泠然,比起当红明星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过霸道总裁吧,见过阳光暖男吧,当霸道总裁露出阳光暖男的笑容,顿感整个世界都酥了。
就是吧,心黑了点,嘴毒了点,少爷病严重了点。
古人有言:撒娇女人最好命。
池岁有言:撒娇男人超可爱。
等池岁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答应了下来。
无耻啊,居然用这种方式迷惑了她,偏偏她还被金越给吸引住了。
一路上池岁都在做着深刻的自我反省,妲己之于商纣王,褒姒之于周幽王,金越之于池总裁!历史经验告诉我们,美色误国,她池岁可是要开创一番商业帝国的,怎么能耽于美色,要不得要不得。
池岁的脸越来越黑,而金越却憋着笑,指尖无意识的抚摸过自己的脸颊,心里偷乐,看来长得好不仅能有饭吃,还能有地方睡,感谢父母,给了他这副倾国倾城的容颜,感谢上帝,没有在剥夺光环后收走这绝世美貌。
——
池岁现在住的是父母专门为她准备的一套小房子,两居室的高层住宅,附近交通便利,设施齐全,近些年来房价更是像窜天猴一般猛涨,价值早已经翻番了。
于是前些年,打小就靠倒卖作业答案赚得人生第一桶金的池岁找了家房产中介,租了一间屋子出去,虽然得忍受多一个人的不方便,可有月租到手,池岁觉得自己还是超明智的。
但没想到合同刚到期,安生了没几天,金越又凭空冒出来了,还没房租费!
是以池岁的面色并不好,一关上门就回到了书房捣鼓着什么。
金越独自转了转,越看眉间的山峰堆积得越高。
房子太小,还不及他家的浴室大;层次感不足,客厅一眼就能看到全貌;风格混杂,家具低档,不成一派。
至于花园游泳池什么的就更别提了,金越看着那小巧玲珑的冰箱有些失望,他将池岁心中温馨干净美好的小窝批判得一文不值,就算敲光重来也于事无补,如今也只能靠着回忆,感受那些年的舒适安逸了。
金越站在照片墙前,一边看着,一边沉重的叹息,想不到池岁她竟然住在这种地方,以后还真得待她好些。
“金越,你你你窥人隐私!”池岁刚从房间里出来,见金越站在照片墙前专注的看着自己那些照片,瞬间气得跳脚,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他面前,张开双臂企图以瘦弱的身躯挡住了他的视线。
“不能看?”
“不能。”
“哦,可我已经看到了怎么办?”金越一本正经面色淡漠,说得池岁只想揍他一顿。
在她铜铃般的大眼睛下,金越还在玩火,微微歪过脑袋,指着某张照片说道:“这是你小学时候吧,看上去挺……质朴的。”
小学?池岁一下子就想起她的黑历史,又土又大的校服,厚重的刘海,老干部一样背着手,笑容憨厚可爱,和墙上其他照片的风格十分统一。
其实金越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照片挂墙上,估摸着和他家别墅走廊里挂着的名家画作差不多,不过这品位嘛,就天差地别一言难尽了。
他恳切和煦的安慰池岁:“没关系,挺搭的。”
真的,这些照片和这屋子的风格很吻合。
金大少难得的同情心发作,但这话落在池岁耳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咔嚓咔嚓,她握紧了愤怒又委屈的小拳头,埋怨起母爱泛滥成灾、老是自作主张的母上大人,控制不住将手里的文件捏出了褶皱,一把拍到了金越怀里。
“签字画押,不许违反任何一条,不然,”池岁十指交叉握了握,挤眉弄眼佯装威胁恐吓,“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金越感到有点熟悉,眼前闪过一串音符,“塔吉克族民歌?”他疑惑道。
“……”
池岁镇定三秒,压下沸腾的气血:“对,没错,一首会打人的民歌!”
见池岁气势汹汹的回到了房间,金越也只不过是微微一挑眉。
再次将视线转向照片墙,看过一张张照片,仿佛看过了池岁一路以来的成长轨迹,思绪忽然就飘至年幼时的自己。
金越的母亲是位身份低调的画家,这些年里除了相夫教子,最多的时间就是用来创作,在画室里,在草坪上,在游泳池边,金越给母亲当了二十年的免费模特,积累下的画作也有上百幅之多。
画中的他多是面色沉静,没有笑意,只静静的看着某一处或是蹙眉相视。年幼时他的脑海中常盘旋着父亲的话,做一位企业家必须运筹帷幄,决策果断,不可喜形于色,情感过多流露。
那时候他也总觉着自己是要当老总的人,而当老总,就得像他父亲那样不苟言笑,于是便开始无意识的模仿着父亲。
至于后来嘛,时光作用下,他一个不小心就给长歪了,好在还有主角光环帮他撑着场面,掩盖了他不靠谱富二代的本质。
也不知道,父母在钟南山里生活的怎么样,脱下西装礼服,扛起锄头农具,面朝黄土背朝天?实在是很难想象过去出入宴会红毯、公司豪宅的父母现今的模样。
金越沉默着垂下视线,翻开手中的文件,一目十行的扫过里边的条文,恍惚怔愣,片刻又气笑了。
长工守则?她以为她是地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