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工守则第一条:长工需无条件服从地主的安排,地主说东不能向西,地主说西不能向东。
长工守则第二条:地主提供一日三餐加住宿,地主有权安排食物和住宿条件,长工不得反对和抗议。
长工守则第三条:地主工作长工也须工作,地主休息长工视情况而定。
……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般苛刻的合同,简直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剥削阶级。
金越按了下跳动的太阳穴,抬步来到池岁的房门前,叩起食指敲门。
一门相隔,池岁正斜倚着门框守株待兔,她在一个字一个字敲下这份守则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后果,金越会冷漠的夺门而去?强调不平等条约?反对抗议或者无耻的撒娇卖萌?
她也一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和应对措施,直面某人的刁难。
可不知金越是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还是不按常理出牌,从规律的敲门声和低沉的嗓音中体现出超乎预料的平静。
“池岁,出来一下?”
似乎还夹杂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这还是她所认识的少爷病金越吗?
“想骗我出去,没门。”池岁的警惕性很高。
“我的衣服,坏了……”
金越无奈的看着撕裂了一条长缝的衬衫,内心一阵秋风席卷而过的悲凉。
不过几分钟,堪堪几十米,离开池岁后的金越,再次被霉运笼罩了。
命运他老人家到底想要做些什么?金越崩溃哭泣,泪流成河。
不再顾及清冷矜贵的公子形象,金越抓了一把头发,身形颓废,目光无神,遭遇了这么多次的打击,铁打的人都撑不住,何况攻心为上,无戏剧不命运。
池岁察觉门口没了动静,犹豫一番,还是推门出来了。
“你…你怎么了?”
闻言金越脚步一顿,莫名的又提起一口气来,他直起脊背,缓缓转身:“你、会不会补衣服?”
——
灯光惨白,月夜无声,池岁弯着腰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圆圆的眼镜架在鼻头上,怀里捧着一件破衣裳。
她手里每缝一针,便斜眼瞪身旁的金越一记。
起初金越还一副阔爷儿的姿势,这会儿也不自在起来,手臂一点点儿收回,两条大长腿悄咪咪收拢,收拢。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自在,自小,便有一大堆厨子保姆司机助理围着他,这种为自我为中心、人人为自己服务的生活早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只是,池岁与他并无任何利益关系……呃,还是有点关系的,自己毕竟还是人家手下的员工,嗯,暂时的。
“咳。”金越虚咳了一声,打破这一室寂静和诡异,“谢谢。”
说完,他若无其事的盯着黑屏的电视,仿佛上边正播出着什么大火剧集。人家池岁还没反应,金越他倒是先不自在起来了,“谢谢”这两个字出现在他口中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对于道谢这一件事,他也并不是很熟练。
池岁手中的绣花针一歪,差点扎进指尖。谢自是要谢的,却不能是这般轻描淡写、不情不愿,她鼻腔出声,哼了一下,傲娇的家伙。
“我……”金越下意识摸了摸衣兜,之前几次受人帮助他都是直接开了支票以表谢意的,可现在,他只摸到了粗糙的衣物,贫穷让他认清现实!
池岁加快了手下的动作,她这人一向刀子嘴豆腐心,雷声大雨点小:“你说你吧,多辛运啊,见过给员工缝衣服的老板吗?”
金越摇头:“没有。”他们这种人,过季的衣服都不会再穿,何况是打补丁的衣服。
“嗯?”池岁拉长尾音略带威胁意味。
金越抬手抹了抹鼻尖:“呃……你。”
“现在像我这般慈爱仁善的老板可不多了,你要懂的珍惜啊兄怼,别一天到晚给我找麻烦。”未等他应答,池岁拿过剪刀绞了线,将衣服抖落展开。
那衬衫的左侧下摆原本只是开了线,如今倒是缝上了,只不过线条感人,粗粗的针脚,歪歪扭扭的黑线,像是趴着一只丑陋的毛毛虫。
蜜汁自信的池岁一把递过经过她完美加工后的衬衫,脸上洋溢着闪烁的三个字——快夸我。
“呐,今晚先凑活着穿吧,明天去商城看看。”池岁起身打了个哈欠,泪光点点,睁着迷瞪的眼睛望了一眼挂钟,凌晨两点了,明天还要不要工作啊!
内心哀嚎的同时,她趿拉着拖鞋走回房间。
金越还愣在原地,手里捧着那件有着几分旧色的衣物,说认真的,他这二十五年里,还不曾有人亲手替自己细细缝制衣袍,从来都是穿了一次便扔,有时甚至连吊牌都还在,而时间一到便永远从他的衣柜里消失了。
因此,金越捧着不禁眼眶微热,这一针一线,真是感人啊,此情此景,不由令他诗兴大发,想要吟诗一首。
慈母手中线,游子……呃……
察觉不妥,金越收了微微失态的表情,眼瞅着他与池岁的距离又拉长了,无声的警报骤然拉响,他长腿一迈,三两步便跟在了池岁身后。
池岁手握着门把正欲关门,一转身被后边悄无声息紧随的金越吓了一跳,原本耷拉着的眼皮瞬间撑起,仿佛上下眼眶架了一根木棍。
“你跟着我做什么?!”池岁不耐烦了,她不仅有起床气,还有入眠气。谁若当她睡觉,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我,我的房间在哪儿?”他张了张口,灵光一现。
“那儿!”没好气的一指,金越眼疾手快微微错身,堪堪躲过那根带着嗖嗖无形剑气的葱白手指。
砰——不待金越反应,卧室的实木门已经闭合的严严实实,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了。
金大少爷头一回吃了闭门羹,心下火气滋滋往外冒,蓦然,他又叹息一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头戴光环手握财政的金主爸爸。
过道上,昏黄的壁灯切下他孤独落寞的身影,忆往昔峥嵘岁月,皆是他将别人拒之门外,如今却转换了境地。
孤影残烛人寂寥,无处话凄凉。
所谓寄人篱下,所谓龙游浅水,虎落平阳,也罢。
沉重的抬起脚步,推开了次卧的大门。
见惯了欧式奢华装修风格和豪气内敛的传统风格,这灰白调的风格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至于这大小么,虽不足过去一个浴室的规模,却是很令金越满意的,毕竟空间越小,运气越足,他也不奢求成为什么逆天锦鲤,只求安安稳稳的度过每一个平凡的夜晚。
简单打量了一下,他屏息凝神,如履薄冰般探出脚步,细碎、谨慎,好似刀尖舞蹈,绕过沙发,走过床沿,眼见着大半的房间都在安全范围内,金越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瞥见与卧室门对角的那一片尚未足量过的“荒地”,他心头一跳,眉间一抖,敏锐的察觉到了不一般的气息。
作为曾经的集团继承人,金越自小就接受着礼乐射御书数的教习,商务礼仪、西方音乐、射击射箭、马术、书法和计算机技术,每一项都有领域中的顶尖老师严厉教学。
而作为适应时代需要的复合型人才,金越更是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在学习跆拳道的同时,他也学会了太极,并将太极的技巧使用到了商业上,斩获颇多。
脚尖探索虚实,左摆右摆,摸清情况才下脚。
如今,他更是将太极这一项中华民族优秀文化运用到了生活中,用来……探路。
微蹙的眉间,深凝的目光,明明每一步都晃似走在悬崖峭壁边边上,偏偏金越还端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实在是,装的很。
若是池岁在场,定然看不惯他这一副做派。
果然下一秒,金越光鲜亮丽的人设碎了一地。
他脚下不知道踢到了个什么东西,咻的一下滑过去了,而他砰的一下倒地了,摔了个五体投地。
很好,至少明确了活动区域了,金越牵扯出一抹勉强的微笑,缓了一下才翻过身坐在了地上,一边揉着膝盖一边乐观的想着。
摔一跤,比起过去那些火灾水灾实在是小意思,正想着,金越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阿Q“遗风”……
事实证明,年轻人,还是太年轻了。
刚才那一摔撞到了一旁的单扇门书柜,书柜摇摇晃晃并未倒下,但柜子上边放着的一纸箱掉落了。
咚——一颗黄橙橙的网球砸在了金越头顶。
咚——一个花花绿绿的小皮球再一次的砸在了金越头顶。
咚——一连串漂亮的玻璃珠子N多次的敲打着金越头顶。
一连串的球类以流畅的抛物线下落,精准的在金越头顶二次起跳,散落在整个侧卧大地上。
而当事人金越,在经历了一连串的咚咚咚之后,兀自呆坐,整个人面无表情,目光呆滞。
好好的一个霸道总裁,不想愣是被砸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