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沈慕东探寻的目光,苏水凝面上的神情未见半分的慌乱,因着沈慕东攥她手腕的力道极紧,她微皱眉心,指间微微用力,预备自沈慕东的钳制间抽回自己的手来,但是因着沈慕东所用的力道极大,她根本没办法抽离半分,为此,苏水凝不满的对他呵斥道:“你放开我。”
“你先回答我的话,你是何以知道这种命理之说的?”
沈慕东在说话间上前一步,此刻距离苏水凝不过半步之遥。
他站直起身体,脸上蒙上了一层寒霜,其间又隐隐的带着些许逼迫,他目光如炬,一双眼直直的望向苏水凝的脸,丝毫不放过她面上任何的情绪波动。
被沈慕东这般压迫望着,苏水凝面色露不悦,便是仰头瞪着沈慕东道:“沈少爷,这世上但凡是家中有些钱财的人家,向来都会寻觅一两个道士和尚来替家中子女卜算姻缘运势的,我既做了一两载的红娘,自是也听多了这些姻缘命理之说,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苏水凝这席话说的合情合理,然而沈慕东却不全然相信,他沉声追问道:“就算那些说亲的人家找了道士批命,难道所批的命数都涉及生死,谈及命数?”
批命之语自是不会如此严重,那些玄学之人也只是简要谈论未来伴侣是何样貌,居住何方也就罢了,从来在话语间只是含含糊糊,鲜有涉及命理之言。
但是苏水凝要打消掉沈慕东的疑虑,此刻便要坚定的否认掉这一点。
她望向沈慕东,当下言之凿凿的回复道:“既是在占卜未来姻缘,那自是会谈及命数间的祸吉福凶了。沈少爷,我且不谈及旁人,便是只拿着咱们眼下的李公子为例,他也是由得道士批命的人,在他的批语里,其姻缘可是与自身的命理结合起来,你若是不信,便尽可向他查证便好了。”
这事儿并不需查证,之前在酒楼时,沈慕东曾拿此事朝着李言昭直言相问,他的回答确实是如同苏水凝所言。
既有这样一宗儿佐证在前,沈慕东自是可认定她的所言非虚,因着她经历的婚嫁之事颇多,所以知道这般的姻缘命理之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难不成这是自己多心了吗?
沈慕东面色间的凌厉稍微的收敛下去,面色间猛的笼罩出些许茫然之色,虽然种种证据表明苏水凝与自己的姻缘之说毫无关联,然而在沈慕东的潜意识里,他总是隐隐认定苏水凝其实与自己渊源颇深,所以自己见着她总是觉得特别,这种感觉从来都与旁人大不相同。
是遵循命理还是遵循本心?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沈慕东只觉自己眼前笼上了一层似真似幻的迷雾,这样的雾气完全是与岐山花灯节上的大雾如出一辙,当日他难以窥见那名女子的容颜,现下他也难以分辨事情的原本真相。
沈慕东心底里淌过怅然的情绪,他的眸间涌动着几分的困惑,而自他的耳畔间,只听得苏水凝连绵不断的抱怨诉苦之语。
“沈少爷,我是真的不明白,你为何老是要这般凶悍的盘问我?不仅仅只是在眼下,方才在马车内也是如此。你当时莫名其妙的扯下我的发带,只道是我藏匿了一块绣有七片竹叶的翠绿色的发带,可结果那条带子却是在林纤纤的的手上,所幸你的那些言语没有被纤纤给听到,若她听见了,又万一她寻不见了自己的这条发带,届时我岂不是要被她给当成贼了吗?”
苏水凝说这番话时微微抽噎,一席话说的既伤心又委屈,其间显露着哀戚难过的情绪。
这话听得沈慕东头疼又憋火,难道这事儿独有苏水凝一个人委屈,他自己又何尝不觉得委屈?每次当他认定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时候,现实每每便在下一瞬就立刻给他一记迎头棒喝,非逼着他去承认命理之说的真实性,当真是觉得恼人得很,然而他却还半分都发泄不出自己心中的苦闷,现在竟还得要听着苏水凝的控诉,她有什么可怨言的!
沈慕东目带冷意的朝着她望过来,便是预备下一刻出言斥责她,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出口,便眼见着苏水凝乌黑纯澈的眼眸间蒙上一层浅浅的水雾,一双眼水盈泽泽,其间蕴着潋滟的光,却又像是盛着粼粼的哀怨,瞧着就像是受到了什么非人的不公似的,那样子看着实在是可怜。
看着这样的苏水凝,沈慕东的神情微微呆滞起来,满腔怒气也完全尽数散去,他心肠柔软了一些,又觉得自己也像是有些过分了,当下她又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指,只是硬邦邦的开口道:“行了,我以后不会随便盘问你。”
“那你要说话算数,以后可不要再毫无缘由的怀疑质问我了。”
苏水凝说罢之后半垂着眼,穿透过树叶间的斑驳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将她的面部轮廓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边,瞧着她的面容似更加的柔和娇美了一些。
沈慕东瞧着她,待见她伸出一只手来,随后用手指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指间微微使劲的搓揉着腕间肌肤。
沈慕东细细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将她的手腕攥的发红,其间细嫩的肌肤肿胀了些许,在她白皙的肤色之下,衬的像是受伤不轻。
沈慕东有些暗恼方才下手不知轻重,其实他还算是有意的放轻了力道,只是因着过于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所以手间动作不可避免的还是粗鲁了一些,虽然心知有错,但是他不会出言服软,便也不讲话,只是静默的看着她。
苏水凝在垂眸间,将目光在山下的花朵间一一掠过之后,随即她放下手腕,只对沈慕东出言道:“沈少爷,若是眼下当真有人预备图谋不轨的话,那你就寸步不离的守在林纤纤的身旁,以此护她周全吧。女子向来都会对护着自己的男子倍生好感,纤纤虽然此刻面上与你多有不睦,但是你今天若护了她,她必定也是会领你这份情的。”
沈慕东闻言目似凝霜,薄唇紧抿,虽然苏水凝所说的这番话似有理,但是他根本就不想听从,因为他打从心眼里不想护着林纤纤。
但是苏水凝却将话说的十分有理有据,她说护着林纤纤,其实也是在护着沈慕东自己,因为他们命数相连,一方若有损伤,只怕另一方也难保全;何况有了这么一桩英雄救美的情分在,要掳获林纤纤芳心自然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那你呢?”
沈慕东厉声逼问着她,说话的语音咬得很重,在这样的时刻,他为苏水凝这般的毫无私心而愤恨,他倒是宁可苏水凝可以自私一些,只是一味的出言让她保护自己,便是在言辞之间娇蛮些也是无妨的。
苏水凝闻言浅淡一笑,目光不甚所谓的答道:“相比于林纤纤这般的大户千金而言,我不过只是一个鲜有人识的小红娘而已,既是无关紧要,那些歹人自是不会将主意打到我的头上了,你不用管我的,我……”
“说什么傻话!”
苏水凝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沈慕东一把打断,他似是对于苏水凝这般的菲薄言语十分不悦,他眼眸幽深,身上的神情带着丝冷峻,又携着些许的怒意,他对上苏水凝略带诧异的目光,一字一句的沉声开口道:“你从来都不是无关紧要的,你,至关重要!我不会不管你。”
沈慕东这番话算是说的郑重其事,这些话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一字字的砸在苏水凝的心湖间,令得她心间微颤,一时间竟然有些想哭。
苏水凝眨眨眼睛,有意的压下此刻满心的酸涩心绪,她不能在沈慕东的面前显现出任何受感动的模样,因为沈慕东像是对她动了一点的心思,她不能让沈慕东对此越陷越深。
对于沈慕东这种类似于剖露心迹的话,苏水凝佯装不查,只是郑重望向沈慕东开口道:“沈少爷,我当真没想到你心地这般善良,这会儿都记挂着我的安危呢!既是你这般的够义气,那我也必定也是要投桃报李的,待你与林纤纤之间的婚事圆满之后,你这门亲事的酬金我就不收了,那三个铜板就当我是我送给你们的礼金,虽是钱少,但是你也别嫌弃,毕竟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苏水凝言罢,面上还一副肉痛之色,像是极其舍不得那三个铜板的酬金一般。
沈慕东听她所言,只觉一盆冷水浇下来,从身到心都凉了个彻底。
他本是个高傲之人,从来是不爱说些煽情之语,现下真情流露的吐出一句心里话,纵然苏水凝为人迟钝,不明自己的心意也就罢了,那她对此稍稍的表示感动,说些软话总可以了吧?
可苏水凝非不,她不仅不知情,还不懂趣,这话说到最后,竟然还拿钱恶心侮辱他,只道拿三个铜板来答谢他的这番相护。
他保护她难不成就是为了那三个铜板?说得像是他很缺钱似的,实在是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