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东冷冽的朝着苏水凝望上一眼,随后便转过身去,只是不发一言的大步朝着下山的路走去了。
瞧着沈慕东就这般远去了,被落在原地的苏水凝一时还有些无措,过了片刻之后,她这才反应过来,她先是蹲身捡起地上的紫色丝帕,随后便冲着沈慕东的背影不满叫嚷道:“沈少爷,你怎么就自己走了,你刚刚不还说这里很危险,你不会不管我的吗?明明言犹在耳,可你现在却出尔反尔,言行不一,可见你方才直之言都是哄骗我的!”
沈慕东听得她越骂越来劲,待听到‘哄骗’两个字时,沈慕东气恼不已,只道是一片真心当真驴肝肺。
他顿住脚步,回头盯着她看一眼,只觉一口浊气闷于胸前,当下真是恨不得伸手打她一顿为好,他尽力强压住心中的这片火气,然而苏水凝却毫无颜眼色的聒噪声不止。
“沈少爷,你也不要为我给的礼金少而这般生气嘛。你也知道我很穷困,家中是无什么家当的,虽然这点儿钱财也确实不好拿不出手,但是我这也算是礼轻情意重啊!你若是当真对此不满意,大不了我找你借点儿钱财充进礼金里,以后我再还……”
苏水凝后面的话渐渐地没有说下去,因为沈慕东此刻的神情阴沉幽暗,其间犹如淬了冰般的冷寂,自他的眉宇中,又隐隐的含着些许的戾气,显然像是动了气。
瞧见沈慕东如此模样,苏水凝自是不敢再继续说话下去,她只是站在原地,脚下在地上惶恐的摩着泥土,惴惴不安的答道:“你也不要这样看我啊,关于钱财,我……”
“闭嘴。”
沈慕东忍无可忍的呵斥她一句,又是警告般的觑了她一眼,复又开口道:“你若再敢多说一句话,你就给我试试!”
在他的逼视下,苏水凝自是缩了缩脖子,本是下意识想应声的,又念及他方才的威胁,故而她伸手捂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纵然她现下这般听话,沈慕东心底里还是气愤,他伸出手来,虽然想打她,到底还是下不了手,他索性便扬手冲着身侧的茶树一掌袭来。
即便眼下的沈慕东武功只剩下四成,但是因着他的内力极其醇厚超群,所以纵然是如此功力不足的一掌,也足以令得眼前的一列茶树被此掌风给冲击轰然倒塌,其深插入泥土间的根须都被连根拔起,整个树身七零八落的坍塌至一侧,瞧着实在是可怜。
苏水凝的目光自那些倒地的茶树移至在沈慕东挺直的脊背上,猜着他定是气狠了,所以才这般的下手凶狠,此刻苏水凝识相的不敢再多加言语,只是亦步亦趋的走到沈慕东的身后,随着他一同回到前头大厅间。
此刻前头还是一片人声鼎沸,众人不断为林纤纤、裴仲之间的妙语连珠而叫好,现场除了沈慕东一人外,几乎再无人觉查出此处的不妥来。
苏水凝见此状况,在预备上台之际,她忙连跨数步的拦在沈慕东的前头,张口便道:“沈少爷,一会儿我们走上台去,便是装作什么事情都未曾察觉,只将茶王树的茶叶烹煮出来,按照惯例由此结束这场茶会,如此一来,也算是不打草惊蛇。”
沈慕东心底里依旧还生着苏水凝的气,故而对她的这番提议并不应答。
看他沉默不语,苏水凝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好之处,便是兀自笑意盈盈的开口道:“你既不言语,我便当你默认了,我们这就上去将茶叶交给纤纤。”
苏水凝言罢,捏住手中的茶叶便预备走上前去,然而她还未往前踏出一脚,手中的丝帕便被沈慕东伸掌夺走,而与此同时,一把泛着寒气的冰凉匕首被塞进了苏水凝的手中。
“这把匕首是用五山铁精、六合金英所铸炼出来的,其间有劈山断石之力,你留着防身。”
苏水凝闻言望向手中的匕首,待见这把匕首之外的刀鞘的材质是黑漆木时,她已然认出这是沈慕东随身携带的利器,当时这把匕首曾经被沈慕东拿来横亘在自己的脖颈上,其间削铁如泥的效力,她自是清楚的。
苏水凝下意识的便要推拒不受,“我……”
“拿着这匕首去门口找怀元跟洛尘,他们未曾入这茶苑大门,身上武力尚存,他们见此匕首,会知道护着你。若是出不去,你就寻个僻静处躲着,别出事。”
沈慕东打断她的话,沉稳有力的嘱咐完后,便拿着丝帕径直朝着台上走去了。
沈慕东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觉得现下这里不安全,所以他才会阻止自己上台继续引人注目,更是将贴身的利器交给自己防身。
苏水凝看向他高大挺拔的背影,一时间心间波澜再起,其间滋味又甜又涩。
“就是因为你太好,所以我才一定要斩断我们之间的命数……”
捏紧手中的匕首,苏水凝低声喃喃出言,然而此刻的沈慕东早已走远,他根本听不到苏水凝的这句话,唯有一侧树上的鸟雀鸣声啾啾,亲眼看得树下女子孤寞黯然,又略显坚定的神情。
待一阵脚步声走近,鸟雀受惊,当下扑棱翅膀离去,被小鸟飞翅打到的树枝摇摇晃晃,其被阳光投射在地面上影子也斑驳变幻起来。
苏水凝收起手中匕首,面上的表情亦恢复如常,她抬眼,冲着脚步的声源处望去,只见一年过半百的老伯正举步朝她而来,自那老伯的身后,跟着个穿墨绿直缀缎服的年轻男子,其模样与那老伯有几分相似,瞧着倒像是这老伯的亲眷。
苏水凝的目光自他们的身上掠过之后,面上立刻噙上一丝大方得体的笑意,她微微屈膝福身,很是恭敬的对着来人唤了句:“庄主好。”
那老伯闻言神情微怔,片刻后才出言道:“姑娘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苏水凝缓声答:“今日的茶会现身的都是岐山的青年才俊,老伯自然不会是来此的宾客。而我又听闻林纤纤是此处庄园的义女,由此料想着这处园子的庄主应当年尽花甲。如今我瞧着您周身华贵、气度不凡,又在此行步间气定神闲,倒是颇具几分主人家的仪态,故而心中有此猜测罢了,没料想倒是误打误撞,一猜即中了。”
苏水凝言罢,不待他们回复,她伸手往上指着太阳,随后满面谦卑的开口提醒道:“庄主,您所站立的地方日头正盛,您年纪大,若在此站久了,未免会被阳光灼伤,怕是于身体有损,请您略微移步一二,朝里走一走吧。”
那庄主闻言,便是下意识的顺着她的手望向了天上的太阳,待他回过头来,面上显露出些许的感动,“确实看着阳光炽烈,到底还是苏姑娘心细,可观察到这般的细枝末节处。”
夸赞完苏水凝,庄主又沉脸对着身侧的侍从斥责道:“你瞧瞧人家小姑娘的心多细致,亏得你还是我的亲子,竟然连这点儿事情都想不到。”
“爹,这都怪我心粗愚笨,竟想不到这一茬儿,我下次定会改正。”
那少爷含笑认着错,语带温情,待与庄主间的对视间,二人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过此刻苏水凝已然转身朝里走去,所以并未看到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这条路的里头有个园圃,其间种植的树木郁郁葱葱,既可遮蔽阳光,又可阻隔外面的视线,不比方才过于空阔,可令得外头人对此一览无余。
庄主随着苏水凝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苏水凝驻足,他这才慈爱出言道:“我看姑娘貌美心细,又这般的体恤孤老,我瞧着着实是心生欢喜,便是无礼的多问上一句,姑娘可有许上人家?”
苏水凝听他所言,面上不见任何的惊讶之色,她微微浅笑,轻声回道:“我是一孤儿,既是贫困,其上又无长辈操持婚事,倒还并未定亲。”
庄主闻言又问:“那姑娘可有心仪之人?”
“也不曾有。”
“这样啊。”
庄主微微皱眉,像是为苏水凝的终身大事很担忧一般,他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出言道:“姑娘,我看着你很合眼缘,有意许聘你入这茶庄里来,与我这唯一的儿子成婚,你看如何?”
苏水凝闻言,目光淡淡的自庄主身侧的男子身上望来,待见这名男子面容俊秀之后,她轻声出言道:“庄主是让我嫁给这名少爷吗?你们茶庄物资颇丰、家产富足,如此看来,与我而言倒算是一桩良缘了。”
“自是这个道理,姑娘你若入我这府邸来,便是正正经经的少夫人,其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既是姑娘也认可此意,不如我马上遣人下聘,以千两黄金,百两足银,令加以万件古董字画为聘礼可好?”
庄主瞧着苏水凝,其话语间的慷慨大度,足以令得闻者惊异,能出得如此礼金者,其诚意自是十足。
苏水凝嘴角浅笑的弧度加深,她对于庄主的所言话语不吐一语,不回一句,只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