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苏水凝意有所指的话语,郑烨还有些不明所以。
直至后来他差人将千年人参送回至库房的时候,他这才发现人参不知何时早已经被调换成一个同样形状的木雕。
郑烨看着那木雕火冒三丈,他回想起苏水凝今日在郑王府的种种行径,她只在做赌的时候将人参拿于手中观摩,不过片刻的工夫,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一桩偷梁换柱。
难怪她非要同自己比试一二,其实她并不在意最后是否取得胜负,当人参出现在她手上的那一刹那,她今日来此的目的就已经达到。
郑烨觉得自己像被人暗算了,偏偏他还对这个人有点儿兴趣,就是因为如此,他才更觉恼怒。
如今人参在他手中被偷,若是他即刻前往定国侯府中取讨要,此事见光之后着实令人深觉丢脸;但若不去讨要,蓦然失去一绝世良药,终归是令人意难平的。
而后郑王归家,待听闻此事之后,他不以为然,只是淡声开口道:“郑烨,此事你装作毫无觉察,不要闹大。”
郑烨不解道:“为何?难道这根千年人参就算咱们郑王府白白的丢弃了?”
“李言昭懂分寸,明进退,他与你不同,他会知道该如何将此事周全好的,你且故作不知,静待事态发展便可。”
郑烨应了一声,心底里还是觉得不舒服,虽然郑王已经告诫在前,但是眼下他同苏水凝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若寻着机会,他不会轻易的放过这个女人。
从郑王府出来,李言昭带着苏水凝就近去了一个医馆,让其间的坐堂大夫替苏水凝处理脸颊上的划伤。
苏水凝坐在凳子上,任由大夫将草药涂抹在自己的伤口之间,因着草药触及血肉处有些刺痛,苏水凝微微缩了缩脖子,目光流转间正好同李言昭的视线相撞,她忙出言道:“其实我脸上的伤并无大碍,这不过就是细微的划伤,养上几日也就好了。”
“你不该单枪匹马的去郑王府,郑烨的性子鲁莽顽劣,你眼下便已经受伤。”
李言昭不赞同的朝着苏水凝看了一眼,他已经听说了云尔若刁难苏水凝一事,他道:“你可以将讨要人参的事情同我细说,我去找郑王府开口,郑王想必是能给的。”
“此事若让你来出面,事情就算大了,虽然我入京不久,倒是听说过定国侯与郑王之间政见不合,关系并不算是和睦,何必在这其间多生事端呢?”
苏水凝自手袖中掏出人参递给李言昭,徐徐道:“何况云小姐让我去讨要人参,只是为了向我出个难题,其实她并非当真需要人参入药医治身体,我拿了人参,表明我履行了承诺,她也只能留下我来伺候了。”
李言昭端详着面前的人参,他平日里奇珍异宝看得多,一眼便可认出其真假,联想到方才郑烨的神态模样,已经猜到他对于人参遗失一事一无所知,李言昭问她:“你偷的?”
“嗯……”
苏水凝拉长声音沉吟了片刻,随后解释道:“其实这也并不算偷,算借吧,先应付了云小姐这边的难题,然后再悄无声息的还回去。”
李言昭听着她将这话说的理所应当,不免觉得有些哑然失笑。
其实他向来不太认可这样的行径,但是事急从权,在这件事情上,用些手段也未免不可,只是从云尔若的态度上,李言昭已经看出她对于李子嘉的绝情。
虽然李言昭寻苏水凝过来就是为了助二人再续姻缘,但是此事若着实难办,她中途放弃也不会遭受自己的责怪。
“我才不会随便放弃,如此一来岂不是自砸招牌,岐山第一红娘但凡不接姻缘生意,既然接了,一定是要促成良缘的。”
苏水凝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亮晶晶的,其间满是自信,就像是初生的劲草,意气风发,她分析道:“何况我觉得云小姐未必对你大哥完全了断情意。你看,若是她当真无情,对我的到来听之任之也就罢了,左右云府还是养得起一个前来伺候的下人,而且我还在她的面前露出高超医术,表明我能治疗她的重伤呢!她留下我利大于弊,且不论我话语间的真假,她试上一试总是可行的,然而她却偏不肯让我留在诊治,非要用赶走我表明与你大哥划清界限的决心,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越是反应这般的强烈,越是证明她的余情未了,这……哎呀,大夫,你替我包扎轻一些……”
苏水凝这长篇大论还未说完,脸颊处便传来了一股子艰涩的疼痛,那大夫下手太重,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那大夫突受指责,十分冤枉道:“姑娘,我这包扎的动作已经算是够轻的了,只是你一直都在开口说话,面上肌肤随着你的开口而牵动,这才令我失了准头,弄疼了你。”
大夫这话倒是说得不错,苏水凝‘哦‘了一声,倒是从善如流的不再多语了。
李言昭见状抿了下唇,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笑的地方,他只是觉得别有趣味,心生愉悦罢了。
大夫帮苏水凝在脸上涂好药之后,便用一块白色的棉布覆盖住她脸上的伤口,以免遭受外面灰尘的侵袭,令得伤势加重。
“姑娘,你这虽是皮外伤,可到底是伤在了脸上,若不好好的养伤,只恐是会留下疤痕,你还是得注意此事,平日里得格外小心。”
大夫仁心,倒是对苏水凝事无巨细的做出交代,甚至于还给她写了一张药方,只道是让她照着药方抓药内服几天,以此帮助伤口痊愈。
苏水凝看了一眼药单,她懂医术,自是看出其中的用药不过算是中规中矩,倒无什么值得称道的精湛之处,不过此人如此行径也算得上是好心。
苏水凝对大夫真诚谢过,这才同李言昭走出医馆。
李言昭看着她,苏水凝的脸本就巴掌大,很是精致小巧,如今右脸上贴上的棉布都足以覆盖住她眼睑下方的半张脸了,看起来着实有些突兀,又有点儿碍眼。
苏水凝被李言昭这般凝视着,她心生疑窦,当下便不由的将手指抚触上自己的面庞,直至指尖触碰上了脸上的棉布,她不安出言道:“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不难看,只不过有点儿奇异,所以我才多看了你两眼。”
听出她的忐忑,为防苏水凝多想,他移开目光,待想到刚才苏水凝故作逞强之语,李言昭有点儿心疼,其实女子都在意容貌,这倒是人之常情,或是苏水凝怕自己担忧,所以一开始对于自己的伤势才故意装作不甚在意。
他问道:“郑烨为何划伤你的脸?”
苏水凝解释:“他也是有意划伤我的,只是他初见我的时候,便朝我丢掷大刀来试探我是否身藏武艺,我因着不能及时躲避,这才被刀刃破风的力道所伤。”
“是这样……”
李言昭应着,看向苏水凝的目光间很是复杂,其间多重情感交汇,使得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失态。
不过当苏水凝抬头看向他的时候,他又很快的恢复如常,只是出言提醒她道:“苏姑娘,为恐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你该学些防身的功夫。”
“这倒是的,以后若寻着机会,我定要学习些武艺,以免受到如今的暗算。”
看着苏水凝对自己的话语深以为然的模样,李言昭的心底更是有些不好受。
一个人该是需要多大的定力,才能在威胁到来之时忍住防御的本能,任由刀锋擦伤面庞?
即便是冒着被毁容的风险都不暴露自己精通武艺的事实,李言昭其实不明白苏水凝为何要伪装。
这世上的人,大多沽名钓誉的爱充场面,以劣装优、以次充好者数不胜数,即便是深有内涵,从不出风头者,向来也不会完全隐藏自己的长处优点。
他这是第一次看到,明明是各方面极为出挑的姑娘,却非要故作粗鄙,处处伪装掩饰自己的优秀。
在伪装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真相?